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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奏疏送到了朱棣的面前。
朱棣只轻描淡写地看了看,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随即却看向亦失哈道:“奏疏可经了文渊阁?”
亦失哈忙道:“陛下,因是急奏,又是解公的奏疏,所以不经票拟,直接送到陛下的面前,没有其他的途径。”
朱棣颔首:“知道了,此奏……留中,就不必发了。”
“是。”
朱棣脸色随即微微一变,道:“这个解缙……想要干什么?”
“这……”亦失哈不曾看过奏疏,当然不知道解缙奏报的内容。事实上,他对解缙也没有什么好感,现在既谈不上来,索性……也只好敷衍道:“奴婢以为,不妨再看一看为好。”
朱棣一挥手:“太子与张卿,所上的章程,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人与人毕竟有别,那杨士奇……固然可以磨砺的脱胎换骨,却也未必……人人都如杨士奇,所以,现在这章程之良莠,尚且还不可妄下论断……”
朱棣叹息道:“抡才大典,牵涉国本,如此大事,真是非同小可啊,这决定的……乃是我大明基业,以及百年之后的社稷成败,实是不可不察,这解缙的动向,定要盯紧一些,朕倒也想称量一下此人。”
亦失哈现在一听盯紧,或者彻查之类的话,下意识的,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东厂在折腾了一大通之后,亦失哈现在颇有几分躺平的心态了。
别再求有什么功了,只要不折腾就好,最好陛下当东厂不存在过。
越折腾越没脸啊!
现在陛下提出来,亦失哈也没办法,只好道:“奴婢遵旨,不过奴婢以为,如此大事,锦衣卫那边,必有动向。”
朱棣只颔首,抬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亦失哈一眼。
良久,朱棣道:“朝中百官的动静如何?”
“奴……奴婢……”亦失哈迟疑了一下,斟酌着道:“东厂那边,倒也有所查看,只是也不好妄下定论,只是……听闻……有人去了吉水县……”
“吉水县?”朱棣皱眉,眼眸闪烁着什么,口里道:“解缙的祖籍所在?”
“正是。”亦失哈道:“除此之外,还有人去了国史馆……”
亦失哈继续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道:“有人在查阅《文献大成》,这《文献大成》,乃解缙为总修撰,就是在解公手头上完成的。奴婢在想……在想……是否有人……有人……”
这后面的话,显然亦失哈不敢说。
朱棣背着手,来回踱步,只道:“朕略略明白了。”
亦失哈带着几分忧心道道:“只怕有人想从中断章取义,想挑出一点什么……”
朱棣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却是沉默不语,似乎还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又过七八日。
而这时候,一封封急奏,却是火速地送到了京城。
有的送至通政司,火速入宫。
而有的,则落在了芜湖郡王府。
这一份份山东布政使司来的奏报,似乎带来的,乃是令人震撼的消息。
而此时,张安世打开了奏报,随即,面上却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良久,张安世道:“快,去请杨公来。”
很快,在京暂时下榻在郡王府的杨士奇,便被人请来了。
张安世直接将奏报给杨士奇看,边道:“你来看看,这解缙是什么个意思!这家伙……本王看着……果然不像好人。”
杨士奇苦笑一声,忙是接了奏报。
张安世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抱怨:“杨公怎么苦笑,是不是对本王有什么意见?”
杨士奇摇头:“殿下误会了。”
解缙的三板斧
张安世没有和杨士奇过多的纠缠。
而是继续道:“这解公……是什么意思?这奏报之中……倒教本王看不懂他。”
杨士奇微笑道:“解公此番去了曲阜,奏报中说,他先是去祭拜了至圣先师,在这曲阜孔庙之中,与衍圣公一道念了祭文,这祭文真是大手笔,解公的文章,依旧还是如此精妙,令人读之潸然泪下。”
杨士奇说着,继续看了一眼奏报,才又道:“解公回到大明,率先去祭孔,倒也情有可原。先祭孔庙,以表游子心迹,再入京拜天子,说也说的过去,只是这衍圣公,如此盛情款待,一路陪同,亲热至此,倒是令臣没有想到……”
张安世的脸色沉了下去,挑了挑眉道:“杨公的意思,莫非是……这小子……又想拉拢读书人?”
杨士奇摇头:“这却未必,历来行大事者,首先要占据大义的名分,至圣先师是何等人,乃光耀历朝历代人物。解公此番……倒是颇有几分……复古的意思。”
“复古?”张安世一脸疑问。
杨士奇笑了笑道:“殿下平日里也读过不少经史,难道不知,历朝历代要改制,最先干的一件事,就是复古吗?变法和新政是一回事,可要变,又该怎么变呢?若是说革除所有的旧俗,可旧俗已深入人心,想要彻底革除,真比登天还难,非大智大勇之圣人,绝不可为。”
杨士奇顿了顿,继续道:“既然我等都非千年难出的圣人,那么……又要改制,就不得不复古了,即借复古之名,推翻当前之俗,从圣人的经典之中,寻找当今之弊病,提出恢复旧制……殿下,可知道王莽改制?王莽改制,就是以复古之名,打的也是孔圣人的旗号,可是殿下……这王莽的改制,又与孔圣人有什么关系呢?”
“因而,越是要革弊,就越要复古,到底是不是复古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足够博学,能够从经史中找到支持自己的论据,便可操持大义在手。”
张安世道:“挂孔圣人的羊头,卖狗肉?这个……我也会呀。”
杨士奇微笑道:“不能这样说,因为……羊头……不,是至圣先师他老人家到底奉行的是什么,其实后世之人,谁也说不清。虽说后世的弟子,产生了诸多的学说,都牵强附会,去理解孔圣人的学问,来行自己的主张,可孔圣人早已亡故,他是不能说话的,正因为孔圣人不能说话,所以人人都可代表至圣先师,人人也都可是至圣先师,人人都可代至圣先师立言,人人也都可借至圣先师铲除异己,或是复古改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