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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去往大漠的时候,其实就已是死路一条。
那恼羞成怒的鞑靼人和兀良哈人,一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来对付欺骗他们的人。
朱棣怒道:“你这样的人,世上竟也还有人对你死心塌地。”
朱棣这话,是对纪纲说的。
纪纲却不以为然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朱棣看着他,眼中有着嘲弄,冷笑道:“那你成了大事吗?”
纪纲:“……”
张安世此时道:“那书吏既是烟雾弹,那么就一定有目的。正因为如此,所以臣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思考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终于……臣想明白了。”
“这种从不肯相信别人的人,他所能依仗的就是自己。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潜逃至大漠的行动是根本行不通。而且时间已经十分仓促了。于是在这个时候,纪纲就不得不赌一把。”
朱棣忍不住兴致勃勃地道:“赌什么?”
“他先将自己的亲族转移走,而自己留在京城,就是知道,他一定会下狱。也知道,只要他的财富还在,陛下断然会留下他的性命。所以,他首先计算到的是陛下……舍不得那笔财富。”
朱棣愣了愣,随即道:“朕倒也不是小气,只是这些,毕竟是民脂民膏。”
张安世道:“陛下爱民之心,人所共知。臣佩服之至。”
朱棣瞪他一眼道:“讲重点。”
张安世忙点头道:“对他来说,只要他不死,那就还有机会。他所赌的是,内千户所能抓住书吏那一条线,让我大明深信,鞑靼部和兀良哈部,不久之后,就会与他在关内的同党里应外合,入关袭我大明。他深知陛下早有与鞑靼人一决雌雄之心,陛下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朱棣禁不住道:“此人……确实了解朕。”
张安世道:“他也深信,一旦陛下亲征,那么京城之内,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甚至是模范营,我大明精锐尽出,毕竟……此战事关国运,非同小可,陛下必要取倾国之兵北上,一定全力以赴。”
朱棣点头道:“如此一来,京城就空虚了。”
张安世道:“是,这些时日,五军营、三千营,还有神机营,不是在大规模地调动吗?他甚至知道,到时臣极有可能也要随军。他了解太子殿下,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在臣随军之前,非要让臣完婚不可。而这一场婚礼,必然吸引满京城的关注,这锦衣卫上下武臣,只怕都要乖乖地往张家争相庆祝。”
“所以,届时京城空虚,栖霞也空虚。”
朱棣笑起来:“嗯……有道理。”
张安世接着道:“这个时候,他的家人,再联络那些亡命之徒行动,陛下……是否就顺利得多了?他只需收买几个诏狱的人为内应,便可立即逃出生天。”
纪纲脸色越发的阴沉,张安世所说的,几乎和他的构思一模一样。
他此时只觉得痛苦到了极点,满盘皆输……满盘皆输了。
张安世却在此时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朱棣抬眸道:“什么问题?”
张安世道:“那就是,人救出来,却又怎样全身而退呢?还有,纪纲的亲族既然没有去大漠,又该藏匿在什么地方,才最是安全呢?”
随即,张安世便笑吟吟地道:“是瓦剌部,这瓦剌部,在大漠中实力最小,而且又非黄金家族的血脉,虽然与鞑靼部争锋相对,可实际上,却一直受到打压。对鞑靼部而言,纪纲带着他的财富去了鞑靼部,这叫做锦上添花,可去了瓦剌,则变成了雪中送炭。而且他制造出大明对鞑靼部的征讨的计划,本就对瓦剌部有利,可以让他们坐看两虎相争。”
“当然,最重要的是,瓦剌因为弱小,所以陛下有意借瓦剌部来制衡鞑靼部,每一次瓦剌部的使节,都受到礼遇,给予的赏赐,也最是丰厚。”
顿了顿,张安世接着道:“这瓦剌部的使节团规模庞大,混杂一些纪家人进去,鸿卢寺那边,断然也不会引起关注,这鸿卢寺……上上下下……只负责照顾好使臣,其他的事,他们不会去注意,也不会在乎。”
“而只要救出了纪纲,这纪纲混入瓦剌部的使节团之中,出走大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沿途的官兵,断然不会进行盘查。只怕这全天下人,也想不到,我大明四处海捕的钦犯,在瓦剌的使节团中。”
朱棣听罢,却是吃了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张安世嘿嘿一笑道:“既然臣知道……纪纲不会相信任何人,而勾结鞑靼部,也只是障眼法,也料定会有人来劫狱,那么要做的事就很简单了,就是注意诏狱这边的情况,因为对方要劫狱,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收买看守诏狱的内千户校尉。”
朱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张安世又道:“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是陛下,这世上哪里有鸡蛋没有缝的呢?就算没有缝,也会有人想方设法敲出缝来。陛下是知道臣的,臣自知自己也有许多人性的弱点,所以对此,一向有所防范。”
“早在内千户所成立的时候,臣就专门寻了几个忠心的人,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也照料好了他们的家人,让他们在内千户所里什么正经事都不干,只干一件事……那便是拿着银子,吃喝嫖赌。这也是防范于未然!这内千户所关系重大,一定会有歹徒打内千户所校尉们的主意,与其让他们费尽心思,拉那些忠厚老实的人下水,还不如……臣给他们准备好几个内千户所的‘害群之马’。”
“这样的做法有两个好处,其一是免让其他的校尉受到这些歹徒们的侵蚀。其二,若真有歹徒,必然会找到这几个‘害群之马’,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也可在臣的掌握之内。果然……这个布置,起了奇效。”
“这就回到了当初的问题上了,纪纲的党羽要劫狱,必须得有内应,他们会选定几个目标,这些人一定是在内千户所里不得志,而且沾染了恶习,当他们顺势要收买这些人的时候,臣这边,立即侦知,于是,立即命人开始暗中顺着这收买之人的线索顺藤摸瓜,最终……便摸到了瓦剌使节头上。”
朱棣:“……”
朱棣有时不知张安世是咋想的,这家伙,简直就是将防御的技能点到了极致。
出门就要穿两重甲。
这大狱里,也设计得如迷宫一般,围墙的高度,是诏狱的一倍有余。
这家伙走在哪里,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跟着。
就连这内千户所里,也挖满了无数的陷阱!
谁又能想到,这千户所里素来吃喝嫖、无恶不作的人……竟他娘的也是陷阱呢?
难道,一个人怕死到了极致,便可无敌于天下了?
张安世看着朱棣看他的眼神,似乎读懂了这眼神里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他很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才又道:“这主要还是为了捉拿叛党,陛下,叛党无孔不入,阴险狡诈,个个都似纪纲一般,恶毒至极啊。臣与他们斗争,实在是煞费苦心,殚精竭虑……”
朱棣压压手道:“好啦,不必解释,朕知道你辛苦。”
而后,君臣二人目光便又落在了纪纲的身上。
纪纲不听到这些还好,此时听到这些,没想到自己布置得如此巧妙的局,竟是被这样简单的方法所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