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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成国公如此费心费力,却只是想救任家这么一个即将家破人亡的家族,也不知道图的什么,难不成,真的就是恻隐之心,想到了当初的自己?
不过,无论目的是什么,但是总归,这万民书是递上来了,任弘孝道至纯的举动,也有诸多百姓见证,名声远扬。
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人操纵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实已成,任家该如何处置……
“陛下,任弘的确孝心可嘉,但是国法在上,任礼所犯数条大罪,皆是抄家灭族之大罪,陛下不加株连,只改流放,且允任府上下六十以上老人留京奉养,已是天恩浩荡,岂可再加宽恩?”
“若是如此,置国法纲纪于何在?”
朝廷上的政务,想要达成一致是基本不可能的,朱仪的奏本刚刚递上去,立刻便有大臣站出来反对。
不过,奇怪的是,朱仪却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稍停了片刻,似乎在等待什么,果然,不多时,便又有御史上前,道。
“陛下,任礼的确罪不可赦,但是,自古孝义尊亲之道,乃治国之本也,任弘一片孝心,感天动地,令京师百姓为之传颂,可见其德行可彰天下,如此至孝之人,若不宽恩,恐失万民之望,还请陛下三思。”
这番话说的平平无奇,但是,随着有大臣赞同对任家宽恩,朝堂上的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陛下,臣以为不妥,截杀贡使乃是大罪,更何况,任礼还有杀良冒功之罪,若不严惩,则军中纲纪难以严肃,恐令边军将士寒心,请陛下明鉴。”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紧随其后的,却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张輗!
随着勋贵当中也有人表达了不同的看法,朝中的大臣们顿时开始各抒己见,泾渭分明的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应该额外宽恩,以彰孝道,另一派则认为,国法纲纪不容轻忽,不应再加宽恕。
两派人就这么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议论纷纷。
但是,站在前端的一众大佬们,却默默的对视一眼,眯起眼睛,将眼神同时落在了朱仪的身上。
这位成国公,复爵之后首次在朝堂上出手,便是不凡啊!
且不说从任弘为任礼收尸的一系列举动,在京城上下造成的影响,单说是这朝堂上的奏对,这位年轻的国公爷,便比其他的勋贵们,手段高出了不止一筹。
刚刚的情景,要是往日的张輗或者焦敬,陈懋等人,作为上奏者,听到有反对的声音,一定会忍不住直接反驳。
这样做当然没错,但是,却很容易将政务问题,变成立场问题。
当某一阵营的声音完全相同的时候,那么,另一阵营必然持相反的意见,这是朝堂上最常出现的状况。
往日里,一旦有大批的勋贵主张某个方向时,文臣必然要出手弹压,至于胜负之分,要看最后谁占理,谁能得圣心,或者是谁的力量更大,不一而是。
但是这种情况,往往就变得不可控了,这种例子有很多,明明就是一件单纯的政务,可因为上奏的人身份原因,动用的势力原因,到最后会演变成文武之争,让许多没有利益牵连的大臣,纷纷下场,引发朝堂风波。
而这一回,朱仪显然要聪明的多,他非常清楚,事情闹得这么大,朝堂当中,一定有怜悯任家的大臣存在。
如果他先说话了,那么事情升级成勋贵为任家争取利益,这些大臣碍于立场,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会再开口了,而且,立场之争一旦发生,就复杂的多,难以达到目的了。
所以,他并不着急反驳,而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等到文武大臣当中都有人自己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再行干预。
如此一来,文武两大阵营,都有持各种意见的人出现,那么,这就是一件纯粹的政务,而不掺杂其他的立场问题。
当然,对于这帮大佬们来说,他们看的更透,其中有不少人,在看到最初出来反对的御史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这个御史,早年曾经受过前成国公朱勇的恩惠,在土木之役后,也曾为成国公府说情。
至于张輗……更不必说了,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是亲家,想要通个气,更是简单的很。
但是,这手段虽然简单,可却成功的淡化了朱仪在其中操纵的痕迹,不可谓不高明。
于是,一众重臣的眼神都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位成国公虽然年轻,可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啊!
底下吵了一阵,天子终于抬起头,轻咳一声,于是,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万民书朕看过了,此子的确孝心可嘉,内阁和六部的几位先生,觉得任家可否宽恩?”
天子一开口,就点了这些重臣,他们自然也不好再闭口不言。
相互对视了一眼,内阁俞士悦率先道。
“陛下,臣以为任家不可宽恩,任弘虽孝心可嘉,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任礼所犯并非小罪,乃是动摇朝廷威严体统的大罪,必定要杀一儆百,从严处置,否则国法纲纪威严不在,更难震慑不法之人,至于任弘,的确孝道纯然,臣以为,可以宽赦其一人,令其留京奉养府中长辈便可。”
如今这件案子,既然朝堂上已经吵了起来,那么,哪怕是他们这些人,说话也要留几分余地。
俞士悦的这个方案,算是比较折中保守的,好处是周到。
但是,也有反对的,紧随其后,都察院陈镒便道。
“陛下,孝道是孝道,律法是律法,朝廷既已定下对任家的处置,那么既然案情并无反复,便不应随意更易,否则不仅有朝令夕改之嫌,更会让诸多宵小,觉得可以通过这种手段逃过朝廷惩治,对社稷有害无益,故而臣以为,陛下可下旨表彰任弘一片孝心,但是,对于任家的处置,依旧应当维持不变……”
最好的结果
舆情是舆情,朝事是朝事。
对于任礼的处置,是刑部主导,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核定的。
如今,刑部的主官金濂不在京,自然就要都察院来出这个头。
眼看陈镒出言反对,朱仪终于站了出来,开口道。
“陛下,任礼固然所犯大罪,但是,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日刑场上,任弘愿以任氏一族性命,赎任礼之罪,然而阿速将军深明大义,不愿将仇怨延续下去,愿将此罪止于任礼一人,亦是大义之举。”
“宽赦任氏一族,并不单单是为任弘孝道至纯,更是为令阿速将军一片心意不至辜负,化干戈为玉帛,此诚千古佳话也。”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议论纷纷。
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也有道理,截杀贡使一案,关西七卫是苦主,现如今,苦主都愿意大度谅解,宽赦自然也并非不可。
然而,虽则如此,但是,朱仪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神色,因为他知道,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了。
任弘在刑场上的举动,的确令他意外,他也非常清楚,这个少年不愿拿出圣母懿旨,而要用自己的性命一搏的用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