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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子不开口,别说是陈镒,就算是太上皇来了,他也照样不给面子,当下便冷笑一声,道。
“说得好听,便暂且不提朝廷一再被波风捉影的流言影响是否正常,你们要论太子出阁,那老夫便跟你们来论一论。”
说着话,王文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内阁当中,问道。
“朱阁老,你既然首倡为太子备府,那么,老夫便问一问你,备府之后,东宫现有的课业之外,是否要增加政事讲读?”
朱鉴没想到,自己都这样了,还被人继续揪出来诘问,一时发愣,没来得及回应,王文的下一句问话便已经到来。
“若不加政事讲读,那么官属备来何用?当吏部铨选官员很轻松吗?”
“若增加政事讲读,那么太子不过三岁幼龄,圣人经义未习,世间道理未明,可能读懂否?”
“再则,太子纵为储君,不过幼儿而已,又要习读经义,又要讲读政事,倘若东宫积劳成疾,有所不虞,国本动摇……”
“那么,你朱用明,万死莫赎!”
这一串连珠炮一样的诘问,让朱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有些恍神,是他跟不上时代了吗?
啥玩意叫“倘若东宫积劳成疾,有所不虞”,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啥叫“国本动摇”,用脑子想想,什么样的“不虞”,能到“动摇国本”的地步,这不就差明着咒太子殿下了吗?
朱阁老环视四周,只见周围的大臣,有苦笑者,有摇头者,但是唯独没有人感到意外,更没有人出面弹劾王文。
于是,他心中忽然对自己多年的仕途生涯产生了怀疑,难道说,他离开朝堂太久了,以至于都不知道,现在的朝堂上,已经对言路放宽到如此地步了吗?
应该说,朱鉴的确离开朝堂时间有些久了,先前一直在地方巡抚,后来在大同镇守,调回京师之后,没待几天又奉命出使瓦剌。
如今回了朝廷,也不过待了一两个月,对于朝堂的很多情况,的确并不知晓。
朝堂上哪里是对言路放宽了,明明是对王老大人这一个人的说话方式适应了。
要是朱鉴早回朝一年,他就能见到王老大人的各种高光时刻。
别说是太子了,咒太上皇在迤北回不来的话,这位主儿都敢说,朝堂上的老大人们表示,已经习惯了。
这要是换个人,早就有一堆言官跳出来弹劾了。
但是王文……算了吧!
这种顶多算是君前失仪的小错误,弹劾了也是罚俸了事,完了下朝之后,天子还得再找由头赏金银器物补回来。
这哪是弹劾王老大人,分明是帮王老大人发家致富,所以,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因此,一时之间,朝堂上的老大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有抬头的,也是在看朱鉴这位近些日子在朝中上蹿下跳,精力充足的内阁大臣会如何应对。
朱鉴感觉到朝堂之上,都是望向他的目光,反而是如此放肆的王文,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忽然就是一阵火起。
今天的朝议,种种意外,朱大人赔了夫人又折兵,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如今,又被人拉出来当靶子。
他真的想跟王文一样破口大骂。
王简斋你的搞明白没有,现在说备府的是于谦,是的陈镒,是胡濙,是俞士悦。
这帮人你不去骂,全冲他来算什么本事?
咋的,他这么像软柿子吗?
心头憋着怒意,朱鉴走到殿中,冷着一张脸开口道。
“天官大人果然深谋远虑,但是,天官大人如何能确定,东宫太子难承储君之责?”
“再说了,如何辅导太子,帮助太子接触朝务,研习经义,自有教授太子的翰林和太子府詹事操心,若是殿下真的过分疲劳,那也是辅导太子的属官之过,天官大人何以让老夫负责?”
这番话说的满含怨气,带着浓浓的不满,让一旁的俞士悦不由苦笑一声。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他这来了……
不过,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朱鉴在朝的时间太短了。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早一年回朝,就会知道,王老大人虽然出了名的说话难听,但却绝不是不知分寸,乱喷一通。
是,现在说要开府的是于谦,但是,于谦是什么人,天子的心腹,王老大人要是在朝堂上跟于谦对骂,岂不是给天子难堪?
所以,拎朱鉴出来当靶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文是固执,又不是傻,他说话的时候的确看似无所顾忌。
但是,怎么说,对谁说,却是有讲究的。
要是他真是个愣头青,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往前冲,也不可能坐得稳吏部尚书这个位置。
这招啊,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里是在骂朱鉴,实则却是在反对于谦备府的意见。
可惜,朱大人由于信息掌握不足,一时之间把握不到这一点,只觉得王文在针对他,这番充满怨气的话一出口,朝中不少大臣对他的评价,不由又降低了一层。
啥叫都是“辅导太子的属官之过”,这不是明晃晃的甩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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