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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正三品的大员,而且是六部的郎官,仅仅三言两句,便定下了去向,这在朝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毕竟,到了这等地步,哪个没有几个故交门生,同乡好友,就算最后改变不了结果,但是拉扯一段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这一次,满朝上下,尽皆沉默。
因为,李贤触犯了官场上的禁忌,没有人愿意有这样一个下属,也没有人,愿意下属有样学样,将上官丝毫都不放在眼中。
所以,李贤必须离开朝堂。
然而,面对这样的结果,出乎朱鉴意料的是,李贤并没有太过的沮丧或者不甘,相反的,他显得十分平静,道。
“阁老不必担心老夫,东宫正脉,国之储本,能为太子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老夫之幸事也,吾辈读书人,习读圣人经义,自当谨守本心,仕途本是过眼云烟,无论在朝廷或是地方,皆是为大明效力,并无差别。”
这话一说,朱鉴反而觉得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原本,这件事情就是他找上李贤的,结果现在,他还在内阁当中(尽管明天之后,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是李贤却先被驱逐出了朝堂。
而且可想而知的是,背上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名声,李贤至少未来十年之内,很难再获得提拔了。
或许,只有等到朝臣们慢慢将这件事情给淡忘了,他才有重回中枢的机会。
一个原本前途光明的礼部侍郎,因为帮了他的忙,就这么沉沦在云贵之地,着实让朱鉴心中愧疚不已。
叹了口气,朱鉴起身,端正一礼,道。
“原德品行高洁,为国不避斧钺,请受老夫一拜。”
见此状况,李贤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坐在原处,坦然受之。
如今的内阁还没有之后那般势大,朱鉴这个次辅,在朝中的地位,实际上也就比六部侍郎要高半阶左右,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做出了牺牲。
所以,李贤倒也不算托大。
只不过,在朱鉴躬身之时,李贤的眼中忽然便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转瞬即逝,待朱鉴直起身子时,便已消散无踪。
旋即,李贤亦起身回礼,道。
“今日朝上,老夫虽尽力而为,但却是未能助殿下备置东宫,故而,阁老此礼,老夫受之有愧,如今,朝堂之事我已无能为力,惟愿阁老明日一切顺利,早正本源,定储本之安,若得如此,原德虽遭贬斥,亦甘愿尔。”
朱鉴点了点头,脸上浮起坚毅之色,道。
“原德且放心,明日老夫必定竭尽全力,何况,原德也不必妄自菲薄,此次东宫备置属官,若无你出面阻止,早被掐死在萌芽之中,如此功劳,老夫必会禀明太上皇,原德且先在地方历练一番,待数年之后,太子殿下势成,必会召回原德,重回朝廷。”
这话说的不算隐晦,但是,也恰是如此,才说明了朱鉴此刻的心绪。
李贤倒也没有扭捏作态,拱手谢道:“如此,便多谢用明兄了。”
…………
朱鉴走了,如李贤所说,明天便是廷议,今晚,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能够抽出时间来李府一趟,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自然不能过多耽搁。
但是,待他离开之后,李贤坐在远处,神色却十分复杂,望着摇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当中。
片刻后,厅中沉寂下来,不知何时,李贤的身边多了一个四十出头,着一身儒服的官员模样的人。
他明显和李贤的关系很好,从后厅中走出来,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李贤的对面。
想了想,他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不将我引荐给朱阁老?”
投机客的左那个啥和右那个啥
花厅外头,一轮圆月高悬夜空,银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映照在白莹莹的积雪上,点点碎光闪烁,仿若星河落地,寂静悠远。
李贤抬头,望着眼前之人,长久之后,叹了口气,道。
“元玉,你身负奇才,但仕宦之心太重,这不是好事,如今老夫都将奔赴云贵之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头,你比老夫还要年轻两岁,何必如此浮躁?”
坐在李贤对面的人脸色一滞,烛火映照下,半边脸色隐没在黑暗中,让人莫名感觉到有些寒意。
徐珵,现在叫徐有贞,字元玉。
他和李贤,哦,还有那个可恶的小白脸项文曜,同为宣德八年进士出身,同科的进士,以后往往在官场上都是人脉,所以自然亲近些。
曾经,他们三人因为年纪相仿,脾气相投,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维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好友关系。
可现在……
“李兄问我为何如此浮躁,这话,不妨问问李兄自己?”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徐有贞转了转眼前的杯子,抬起头自嘲一笑,道。
“此处没有旁人,我也不怕李兄笑话,我初入仕之时,也曾自负才学出众,有经世济民之心,定国安邦之志。”
“然而,朝堂凶险,一时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当初在本仁殿中,我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却成了一生摆脱不了的烙印,眼看着你……还有项应昌步步高升,已是三品侍郎。”
“而我,却始终盘桓于翰林院中,出不得进不得,有功不赏,无过遭罚,换了是你,李兄,你可甘心?”
这番话徐有贞是笑着说的,但是,越是如此,李贤便越知道他此刻的心绪有多么激动。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徐有贞又是长长的吐了口气,慢慢的将已经快要被他捏裂的杯子松开,苦笑一声,道。
“此次工部治河,我虽是协理,但是,一应的勘探,图纸,选料,筑堤,人手调派,有一大半,都是我主持的,然而回京之后,如此浩大的工程,些许财帛赏赐,就将我和陈师给打发了。”
“如此也罢,毕竟,到了陈师的地步,地位稳固最重要,其他都是身外之物,有那大渠立着,陈师的工部尚书,便能坐稳,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能为陈师出力,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