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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他,昨天李实跟也先吵架(划掉)辩论的时候,恰正是这副神情。
果不其然,李实长长一揖,俯身三拜,然后肃然道。
“太上皇既言大事,则臣有一言,不可不谏!”
“先时大明与瓦剌开战,所为缘由,便是瓦剌屡次虚报贡使名单,蒙骗赏赐,我大明稍有所制,也先便屡起边衅,劫掠军民。”
“此本非大事,我大明兵精粮足,太上皇遣一勋臣,领兵十万,当可荡平边境,然太上皇一意亲征,仿效父祖讨伐不臣。”
“锐意进取本是好事,但陛下偏听偏信,不纳谏言,王振本深宫一宦官,陛下宠之如此,终致倾危国家,圣驾北狩,有蒙尘之祸。”
“试问陛下若肯听纳谏言,慎独为国,节制心性,勿随意妄动,焉能有如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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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文死谏,武死战。
大约是某太上皇在迤北待得过于久了,已经忘了大明的科道风宪,是何等的耿直敢言,尤其喜欢直刺君过。
李实的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几乎是毫不遮掩的指责太上皇任意妄为,以致瓦剌之祸。
现如今身陷虏营,仍不思修身慎独,依旧冲动莽撞,做事不过大脑。
想想吧,区区几百个贡使,说是大事也是大事,说是小事也是小事。
大明给藩属使节的赏赐向来是极厚的,几乎每隔前来贡使的使节,都能获得数倍于自己携来贡品的回赏。
这些赏赐按制出于大内,花的都是天子自己的钱,心疼自是在所难免的。
但是要说支撑不起,却也是笑话。
瓦剌欺瞒贡使人数,早已有之,这固然是一大笔开销,但天子内库还不至于拿不出来。
单纯从这一点来看,答应也先增加贡使的要求,迅速促成谈判,换得太上皇尽快归朝,其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但是,事情不是这么论的!
自土木一役之后,不管是前期以拜见上皇为由,还是后期正式提出和谈迎归,大明朝廷前前后后遣使也有五六次了,带过来的金银财帛赏赐之物也确实不少。
所以,如果能够迎回太上皇,朝廷是不心疼银子的。
但是有些事情,涉及到原则问题,是不能轻易妥协的。
瓦剌瞒报使节,欺骗朝廷,骗取赏赐,被察得处罚之后,恼羞成怒,寻衅边境,劫掠军民。
大明讨贼伐罪,名正言顺,乃王道之师!
虽然有土木一役的大败,但是其后战局扭转,前有紫荆关之胜,后有沙窝大捷。
当此情况之下,贡使的人数涉及到的,就不仅仅是赏赐财帛的问题,而是大明的体统尊严。
怎么去评判一场仗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不是看双方谁牺牲的人少,而是要看开启战争的矛盾有没有解决,是被哪一方解决的。
作为挑起战争的导火索,大明兴兵北征,就是为了给也先一个教训,让他不要把大明当冤大头,保持边境的安宁。
这个时候,将原本永乐陛下和也先之父约定的人数扩充十数倍之多,岂不是自己打脸,承认当初北征是不义之举?
答应这个条件,丢的不是太上皇一个人的颜面,丢的是整个朝廷的人,对不起的,是二十万惨死在土木堡的官军将士!
所以,在李实自己看来,他这番话,说的还算轻的。
当然,朱祁镇或许并不这么认为。
此刻的他,回归京师的希望近在眼前,有些事情,他哪怕也懂,恐怕也不愿意懂。
被李实当面如此“进谏”,朱祁镇的脸色迅速涨红,捏紧了拳头,差点就要龙颜大怒。
不过到最后,他喘了几口粗气,到底还是压制住了情绪。
宠信王振,土木丧师,圣驾蒙尘,被俘北狩,这的确都是他自己犯下的孽,即便想不认也不行。
轻轻的将手按在案上,朱祁镇的声音有些发闷。
“王振无事之时,诸臣皆不说,如今有事,其罪却归于朕。”
听到太上皇如此带着抱怨的口气,李实更是眉头一凛,直接了当道。
“太上皇言诸臣不谏,然自太上皇大婚亲政之时起,便重用王振,群臣屡次弹劾,太上皇却对其屡有回护,荣宠日甚。”
“正统七年,翰林侍讲刘球上本,谏陛下当躬理庶务,勿托之于宦官,否则大权恐遭窃之,有祸国之危。”
“疏上,锦衣卫承旨以犯上之罪,捕刘球入狱,数日之后,刘球莫名病死诏狱,死后被碎尸街头,家人不得安葬。”
“六月,监察御史李俨于廷上斥王振僭越,以内宦之身欺压朝臣,迫廷臣行跪拜大礼,当廷被锦衣卫捕入诏狱,半月后,吏部借上皇旨意,谪李俨戍辽东铁岭卫。”
“正统八年,大理寺少卿薛瑄察王振之侄王山串联锦衣卫,阴织冤案,上本请准复核,王振闻之,构陷薛瑄不法,太上皇听信王振之言,坐薛瑄死罪。”
“彼时,刑部,科道,大理寺等诸衙门俱谏,上皇其不知有冤否?然为护王振,上皇不愿翻案,仅免死罪,将薛瑄罢官贬谪。”
“王振肆虐朝堂数年,不法之事繁多,诸臣进谏繁多,上皇其未闻否?”
“还有,当初上皇受王振谗言,执意北征,吏部尚书王直率群臣立劝,上皇不听,反遣群臣喝退。”
“大军出行,王振胡乱指挥,兵部尚书邝埜跪谏陛下早日回师,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