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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姜星火自己。
可皇帝真的放心一个无欲无求没有弱点的人吗?
想到这里,曹端本能地想象刚才一样迈开脚步远离姜星火,可不知怎地,他的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怎么都挪不动了。
姜星火能给他最渴望的东西。
——认知这个世界真相的办法。
解答完曹端的问题,姜星火继续说道:
“其二,指超越人的各种思考形态、思维范式,就是关于人思维的一般性原理、规则和逻辑构成,也就是我刚才告诉你的第一定律的出发点。”
“其三,我们研究本体和现象两界是否符合,以及这个世界是否真实的工具。也就是说,一切推论,都是一种由正题、反题和命题逻辑构成的,我们把对于现象界的观察带入其中,就能找到相应的事物本体,而一切事物本体在现实世界中存在形式、类型、范式等,皆为逻辑现象。”
看着姜星火手中的棋子,曹端终于明白了姜星火为什么明明自己就是提出心学新论的人,却对那套东西似乎有些不屑一顾。
因为“俺寻思”只能自己骗自己,是探究不了世界真相的。
表面上看起来,心学的道理中只要起心动念就能完成逻辑闭环,但在姜星火教给他的这套探究、验证本体界和现象界的办法里,虽然最根本第一定律,是基于观察者的思维,但观察者并不盲从于思维,而是用某种近乎绝对冷静的状态,通过一套系统的推导工具来验证现象界的现象,是否符合本体,是否符合思维逻辑,如果出现了大量的不符合,那么他所处在的“现实世界”就有可能是假的。
“一切推论,都是一种由正题、反题和命题逻辑构成的能举个例子吗?”
“可以。”
姜星火在小册子上写下了一组正反题。
正题: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是有限的。
反题:世界在时间和空间上是无限的。
曹端刚想问这里是否有一个是错的,但他马上把这个念头掐灭在了心中。
看似矛盾的命题,稍微有些熟悉姜星火的他却明白,却有可能都是对的,或者都是错的。
“先证明正题,假定我们的世界在时间上没有开端,那么到任何一个被给予的瞬间,一个永恒就已经过去了,因而在世界里,就有一个无限系列的继续着的事物状态过去了。可是,一个系列的无限性就在于它永远不能通过继续的综合来完成。因此,一个无限的世界系列已经过去了,乃是不可能的,所以世界的开端就是世界存在的必要条件,这个逻辑推导没问题吧?”
曹端点点头,姜星火继续用逻辑推导证明反题。
“反题,假定世界在时间上有开端,那么,由于所谓开端就是在它以前的时间里这东西尚未存在,因此就必定有一过去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世界还不存在,那就是说,是空的时间。但是在空的时间里,没有什么事物能发生,因为空的时间的任何一部分本身都不具有任何‘存在’的而非‘不存在’的条件,把它和其他部分区别开来,不管我们假定事物是由其自身发生或是由某种其它原因发生,情况都是这样。在世界里,虽然许多个事物系列可能有开端,但是世界本身不能有开端,所以世界在过去的时间方面是无限的,对吗?”
即便是曹端这样富有智慧的人,此刻眼神中也浮上了一丝茫然。
“所以,我们的世界在时间上到底有没有开端?”
姜星火放下了手中的黑白棋子,坦然道:
“我也不知道。”
“正反题在理想情况下,当然最好能得出‘其中一个是错的’的结论,这样我们就能在探究和验证这个世界的道路上更进一步,但遗憾的是,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即便我们在短暂的一生中,把所有相对重要的命题都进行正反题逻辑推导,依然会有很多未解之谜,而这些我们靠着思维无法验证的命题,就需要许许多多孔希路这样的人来通过研究世界的办法来验证,当他们取得了突破后,原本无法证伪的命题,可能瞬间就会取得突破但可能有的命题,在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里,还是无法验证,可这重要吗?”
曹端想了想,然后笑了。
这很重要,也不太重要,因为当身处梦境却又清醒无比的人,能通过两种相辅相成的方式来验证这个世界是否真实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在了追寻“道”的道路上,“道”的重点是一场大梦还是宇宙终点,都不重要。
对于当下的人来说,回顾过去,不过是茫茫然的混沌。
而这一步,就已经是千载以降,所有哲人未曾迈出得了。
在这一瞬间,曹端终于明白了“朝闻道夕死可矣”里面的“道”究竟是什么。
不是终点的“大道”,而是真的能通往“大道”的那条道。
“纵使我们身处梦境,可我们依然真实地活在‘我思’的每一个剎那,我们的生命和思考绝非毫无意义,我们走在证明世界真伪的道路上,就已经是莫大的意义,即便终点只是一片虚空。”
曹端长身一揖。
“谢国师指路,曹端此生愿竭尽全力,以求证道。”
——————
当朱高煦找到姜星火的时候,发现师父已经睡得正酣,微微的呼噜声响起。
在这棵熟悉的树下石桌上放着棋盘、棋子,以及一本小册子。
小册子被棋罐压着,热风吹过,只露出了一角。
“不可言说之事,必将无言以对。”
意义
“师父,黄信要见您。”
朱高煦抓着茶壶直接灌了一口,茶水本该凉了,但茶壶露在石桌被太阳照射的地方,还没完全凉,正是温吞的状态,就仿佛是经历过这场辩经的黄信一样,心中依旧有着能支持他继续抵抗下去的力量。
此时是盛夏的下午,在树荫下睡得有些昏沉的姜星火头脑还不是很清醒,他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里那令人舒畅的茶香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朱高煦。
“你猜他要干嘛?”
朱高煦挠挠头,猜度道:“或许是向师父认输?毕竟之前打过赌来着。”
“不见得,黄信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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