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遗梦

有人未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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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长枪一下顶在李三申后背,孙明昭瞪大眼睛哭喊着,她的手猛地掉在地上,咬着牙侧头看着杰姆的靴子,她大口喘着气,怒喝道。

孙明昭杰姆!你个畜生!

杰姆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开步,踏入院子中,他默默仰起头看着空中肆意飞舞的落叶,他双手在腿侧微微抬起,枪管对着地面,仰起头带着颤音喊道。

杰姆王升!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可真要杀人啦!我先杀了那孩子,再砍了他的四肢!用钩子串了吊在你家屋檐下!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杰姆的声音形成一阵阵回音,在风声里回荡,他左右张望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将手中的军帽摘下,缓步走到棺材前。

他缓缓将帽子扔在地上,一阵阵风泛起他的发丝,眼珠左右动着,缓缓抬起手握着棺材板,朝前推着,棺材板卡啦一声,缓缓移动着。

随着棺材板的移动,只见一顶黑色的礼帽扣在棺材上,杰姆眼珠左右动着,他咬着牙,一铆劲,一下将棺材板一掀,卡啦一声,棺材板一歪翻在地上,只见一件黑色的婚服铺在上面,一朵红色的喜花放在衣服上。

杰姆愣愣地看着棺材里的东西,他刚朝着棺材里伸出手,一只手缓缓伸向他,那只手的手指一屈一下攥住杰姆的肩膀。

棺材里的婚服逐渐重影,杰姆瞪大眼睛,一下抬起头看向站在眼前的人,只见王升站在他身边,侧头面色平静地望着他,杰姆惊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手忙脚乱地双手握着枪对准王升。

一声声钟声从远处传来,王升嘴角勾起,缓缓将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着杰姆,看着他那副慌张的模样,王升收起笑,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没人告诉你无论哪路牛鬼蛇神进了王家的门就要守规矩吗?迟些见客而已,你就在这里摔摔打打,还要往我院门撒尿!你们洋人的文明也就如此了吗?

杰姆眼珠左右动着,大口喘着气,双手发着抖,枪也左右动着,他肩膀不时一抽,杰姆一咽唾沫,咬着牙,低沉着说道。

杰姆是人…是鬼!

王升笑了出来,一挑眉侧头一看身边的棺材,他的眼珠动了动,看着棺材一旁翻地上的棺材盖,他一仰头,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扣回去。

杰姆眼角抽搐,紧皱着眉头,将头一偏,有些茫然地看着王升,脚步向前几步,语无伦次地说道。

杰姆什…什么…

王升嘴角动了动,身上的长衫随着风起着涟漪,他呼出一口气,眼神透着锐利,他抬眼直勾勾瞪着杰姆,厉声喝道。

王升(中年)我让你把我的棺材盖扣回去!

他的声音宛如炸雷一般,“扣回去”的口型重复着,一声龙吟咆哮着,金灿灿的草丝在风中左右摇摆着,朝着远方翻滚着,大片龙鳞在土地中发着红光。

杰姆浑身一抖,枪管直接如同摆尾一般左右动着,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口喘着气,愣愣地看着王升,他脚步打着转缓缓走到棺材前,躬下身一只手握着枪,一只手握着棺材板拽着。

王升眼珠一偏,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杰姆眼神发蒙,眼珠一偏看着翘在自己脸颊一侧的枪管,他瞪大眼睛,怒吼一声,手一松,棺材板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一下直起身,一扣扳机对准王升。

王升笑着望着他,缓缓抬起手解着长衫上的扣子,随着风声的呼啸,他身上的长衫一下随风扬起,白色的衬衫上绑着一圈炸药包,长衫随着风起伏着,他轻声说道。

王升(中年)这是我当年追随孙先生时,替孙先生寻的炸药包,我一直没机会交给他,二十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听个响。

杰姆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王升身上的炸药,他双手发着抖,咬着牙,怒吼一声一下将枪垂下,王升缓缓从兜里拿出一盒火柴,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放眼整个葚福,王家能碰见的硬茬子屈指可数,你算是头一个,走吧,想活命,不想玉石俱焚,就送送我,我这炸药,年头久了,可不稳定,指不定你们英国人这一枪,可就把清水镇给掀了,总督,也得换人当当了。

杰姆嘴角抽搐,直勾勾瞪着王升,他深吸一口气,一闭眼睛一扭头,重重叹了口气,缓缓将枪塞回腰间,开口说道。

杰姆你们王家…太招事了…

王升哈哈一笑,一抽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举在空中看着,金灿灿的光芒将火柴模糊成一道黑影,他看向杰姆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王家自南明算起,在这地方住了近三百年,招惹的是非已经数不清了,可真碰上了硬茬子,王家男女老少都会以命相搏,你才哪到哪啊,我王家一家人的命,你才带走一个。

几只白鸽在空中翱翔着,杰姆紧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向王升,他笑了出来,轻轻一点头,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大声喊道。

杰姆恭送王升上路!

王升笑了笑,缓步走到杰姆身边侧头一看他,眼珠动了动,他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手中捏着一根火柴,火柴在半空摇摇晃晃的,他的声音形成阵阵回音。

王升(中年)我留你一条狗命!总督!只是因为你对这儿还有用!

杰姆听着身后的声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甩头,缓缓转过身跟在王升身后走到院门口,二人站在屋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又看着那几个英国卫兵手中的枪管。

杰姆紧皱着眉头看着那几个人,缓缓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那几个英国卫兵愣愣地看着王升绑在身上的炸药包,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一下将长枪抬起对准天上。

王升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杰姆,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给他们放了,你要保证,永远不要来骚扰王家,不要打孙明昭他们的主意,不然,我王家,只要还活着一个人,你都会面对同归于尽的风险。

杰姆无奈地一叹气,闭着眼睛将头扭向一旁,他嘴里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嗯嗯”声,王升看着他露出一丝微笑,扭回头看向几个松绑的英国卫兵。

孙明昭眼眶发着红愣愣地看着站在屋檐下的王升,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士兵将绳子一丢,孙明昭一甩手,大喊一声。

孙明昭县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请您不要这样!

王升看着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的孙明昭,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微笑,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别说傻话了孩子,葚福的天,暂时还轮不到扛在你肩上!可今日过后!葚福可真要背在你身上了!

王升缓缓迈开步,一阵阵金灿灿的光芒照耀在他周身,他的脚步划过跪在地上的那一排人,边走边说道。

王升(中年)我王家,做得是杀人的买卖,杀的是那些无辜的大烟鬼,这是王家该承受的罪孽!可我王家祖上世代为官,怎落得今天一个贩大烟的下场呢?谁也想不通!这口锅!我煮了十四年啦!我不煮了!我葚福的子女们的后百年!我再也看不见了!我老了,这命也不值钱了!换来一群未来的挑夫!值啦!今日,我就将这一代的罪孽全部斩断,留给后人一片青天!

王升笑了出来,缓缓仰起头,天旋地转着,杰姆一脸不屑地跟在他身后,一声声凌乱的钟声响起,王升矗立在长河中,一阵阵白雾在他身后徘徊着,身上的西服随着风起着涟漪,他头上戴着礼帽,缓缓伸开双臂,大声喊着。

王升(青年)清水镇的乡亲们!我王升这辈子不白活,葚福的风花雪月见证了这儿的一切!咱王升!可拍胸脯的说!没祸害过葚福的百姓!

金灿灿的日光倒影在长河中,奔涌的河水如同流金一般,王升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天旋地转着,西服裤腿被打湿了,显得格外沉重。

孙明昭垂着头无声痛哭着,她张大着嘴巴,嘴唇拉了丝儿,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她的手攥着拳头撑在地上,不时抬起狠狠一砸。

年轻的王升停止大笑,缓缓看向前方,他的脸逐渐变得重影,脸上多了几条皱纹,几根白发在耳后飘摇着,王升笑了出来,金灿灿的光芒在侧脸徘徊着。

王升(中年)往后百年的葚福,我看不见了,希望诸位,有空坟前烧纸时,能告诉我一声,我王升!时时刻刻在地下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他的声音形成一阵阵回音,杰姆叹了口气将头扭向一旁,一处黑暗的房间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大勺子,静静看着锅里沸腾的黑汤,拐棍靠在灶台上。

王升深吸一口气,静静望着远处,轻声说道。

王升(中年)明昭…过来送送我吧…

孙明昭抬起手一抹眼泪,浑身发着抖,发出抽泣声,她抿着嘴,颤抖地使劲点着头,面前的地上带着几滴深色的点,她声音带着哭腔,应道。

孙明昭哎…

王升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迈开步朝着远处走去,孙明昭和杰姆并排走在他身后,二人身后跟着自己的人,一阵阵风泛起杰姆和孙明昭的发丝。

李三申戴着墨镜低着头跟在队伍最后,白色的发丝在风中发着颤,王家的院子大门敞开,屋檐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摆着。

王升站在金灿灿的荒原中,身边高大枯黄的草丝在他散开的长衫旁左右摇摆着,王升微笑着望着远方,几个层层迭迭的人影晃动着,他大声喊道。

王升(中年)如果有一天!我的女儿回葚福了!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说罢,王升缓缓将手伸向长衫拿出火柴盒,将手中的火柴一划,嗤得一声,在金灿灿的日光下,火柴冒着橘黄的火焰。

王升握着火柴缓缓靠近胸口炸药包的引线,他露出一丝微笑,看着引线嗤啦一声冒出白色的烟雾,王升深吸一口气,神色平静地望着远方。

王升(中年)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我想的东西有很多,可身前身后的事,终有一天会成为灰烬,谁也抓不住,我想象着死亡后的世界,或许那没了罂粟,没了银杏树,但…一定有人站在那静静等着,都说死亡前一秒会想明白很多事,可我只知道,我的死亡,会带给葚福新的太平…

天旋地转着,王升缓缓伸开双臂,闭上眼睛仰起头,一阵阵风泛起他的长衫,随着引线烧至尽头,王升缓缓睁开眼睛。

一阵阵风吹拂着他身边的枯草丝,他站在荒原中左右张望着,眼神定在一个站在荒原尽头的人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

王升(青年)鱼安!

王升穿着西服在荒原奔跑着,喘息声愈来愈重,一阵阵风泛起他的发丝,他站在段鱼安面前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慌乱的神色逐渐露出一丝微笑,段鱼安发丝起伏着,笑着望着他,开口说道。

段鱼安你说让我走远点,让你想一想怎么将想说的话说出口,怎么,王升,你想好了?

王升笑着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握住段鱼安的手,眼珠左右动着,开口说道。

王升(青年)鱼安,我想了很久,可怎么想也没有什么清新脱俗的说法,毕竟…还能怎么说呢?索性…我想直接告诉你我的心意,咱们结婚吧。

段鱼安默默望着他,低下头笑了出来,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靠在王升的侧脸上,轻轻点了点头,二人脸对着脸哈哈笑着。

二人的脸侧逐渐被红色的光线笼罩,随着王升的头缓缓远离,红布落在段鱼安的脸上,四周逐渐变得人声鼎沸起来,二人缓缓侧过头,身影逐渐被拉远。

只见四周挂着红色的布匹,大红灯笼左右摇摆着,一阵阵鞭炮声震耳欲聋,一个人拄着拐棍从正房走出望着站在院门口的二人露出一丝微笑。

王升的手缓缓抬起,将红盖头一揪,二人窃笑着望着彼此,几个人双手抱着拳头走到拄着拐棍的人面前,他们哈哈笑着,双手来回拱着,嘴里念叨着。

“恭喜恭喜…”

拄着拐棍的人使劲点着头,他哈哈笑着,开口说道。

王糜(老年)吃好…喝好…

四周逐渐变成黑白色,所有人都被定格,抱拳贺喜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变得重影逐渐消失,王糜消失了,站在门口互相望着彼此窃笑的王升与段鱼安也消失了。

风声呼啸,几片无色的落叶在空中飞舞着,一切仍是黑白色,无色的灯笼左右摇摆着,四处的帘帐泛着涟漪,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一口棺材…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四周逐渐恢复彩色,一阵阵风拂过棺材里喜花的花瓣,金灿灿的荒原中冒出万丈的火焰。

孙明昭眼眶发着红愣愣地看着远处,手在腿侧不断发着抖,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划过脸颊,缓缓跪在地上,颤抖地说道。

孙明昭王先生…走好…

杰姆默默看着远方,侧头一看身边跪在地上的孙明昭等人,他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杰姆死无全尸呐…你爹好歹是个全尸。

杰姆无奈地笑了出来,轻轻叹了口气,一抿嘴,缓缓躬下身对着远方鞠着躬,身后所有的英国卫兵也缓缓躬下身,孙明昭红着眼眶,嘴唇发着抖。

一声低沉的龙吟响起,大片龙鳞的红光逐渐黯淡,变回金灿灿的,枯草丝左右摇摆着划着鳞片,龙鳞逐渐变成落满的萤火虫,萤火虫缓缓朝着天空四散而去,风声呼啸,只剩下龙鳞形状的沙土,风一吹,沙土如丝绸一般飘远,逐渐成了平地。

一声轰隆炸响,云载隐浑身一抖,站在一具具棺材前愣愣地看着天边,只见天边黑云盘旋,他嘴唇发着抖,眼眶发着红,颤抖地说道。

云载隐县长大人…归去了…

云载隐颤颤巍巍吸了一口气,缓缓跪在地上,哎呀一声,眼泪划过脸颊,他抿着嘴,缓缓将头磕在土地上,他紧闭着眼睛,咬着牙肩膀发着抖。

一声轰隆声炸响,黑色幕布的台上,几个人不断敲着锣,台下空无一人,阴冷的街上,一扇扇门被缓缓推开,一个个人走到街上仰起头看着天空。

一声轰隆声炸响,坐在黑暗里的人手一抖,大勺子掉落在地,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平静的神色逐渐扭曲,他哀嚎一声,大步奔出房间,锅里的黑汤药冒着大泡。

王四福双臂挥舞着,踉踉跄跄奔进院中,他跪在地上仰起头哀嚎着,眼泪从眼角划过,他看着一旁的棺材,撕心裂肺地喊着。

王四福(青年)大哥!

青年的王升站在长河中微笑着望着远处,身上西服随着风起着涟漪。

王四福挪动着膝盖,颤颤巍巍抬起手握住棺材边缘,将头贴在棺材上,张大嘴巴哀嚎着,他抿着嘴,颤颤巍巍直起身。

他双手握住翻在一旁的棺材盖,咬着牙拖拽着,几个人从四处跑来,他们将棺材盖另一端抬起,卡啦一声,棺材盖逐渐合上了…

那几个人低着头,小声说道:

“县长大人,还有什么要帮您的吗?”

王四福抬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几人,眼珠左右动着,双手在腿侧发着抖,他紧皱着眉头,呼出一口气,颤抖地说道。

王四福(青年)埋嫂子对面…

那几个人“哎”得一声,他们一下将一旁的木棍一提,扛在肩上,一阵阵风泛起王四福的发丝,在棺材被扛出院的那一刻,王四福瘫坐在地上。

王四福身体缓缓后仰,平躺在地上,神情恍惚,手指无力地屈着,任由落叶扫过他的身体…

风声呼啸着,落叶在空中翻着跟头,阴冷的街上几双脚步踏在青砖上,几个百姓推着车子,车子上摆着一个个商品,几个摊位冒着热气,随着扛棺材的人前进,他们纷纷朝着前方看去。

他们神情复杂,唉声叹气的,有的人缓缓抬起手一抹眼睛,随着抬棺材的人背影远去,所有人凝视一阵,纷纷各自散去。

王成山坐在桌前侧头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一道黑影划过他的脸颊…

王四福缓缓拿起灵台上的相框,用毛巾擦拭着,红色的烛火摇曳着,随着毛巾缓缓抽离相框,相框熏黑的地方被抹去…

一只手轻轻将相框放回灵台上,相框发出咔得一声,四周一下陷入黑暗,只剩下一个相框周身发着微光,年轻的王升和段鱼安站在相框中,微笑着望着前方,二人的五官清晰了…

“至于李九吝的死,镇子上的人已经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