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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洋人左右看了看,他后退几步,眯着眼睛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么?”
陈博术哎呀一声,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后退着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低着头,喃喃着。
陈博术他们属于军部,紧急情况一般自行决断,向来是不会和我打报告的,我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陈博术走到桌前,抬起一只手,他伸着一根手指,手指朝着天花板,眼神中透着无辜和无奈,望着那个愣神的洋人,他轻声说道。
陈博术我想…可能是例行检查吧,最近我们这里共党活动猖獗…您放心,我一定会给诸位一个说法,把人完好无损送出去。
那些洋人互相看了看,他们一耸肩膀,其中一个人又开口说道:
“陈先生,我们现在就要要求放人,并且必须赔偿我们国民的精神损失!要英镑!一人十万!”
陈博术抿着嘴低下头手缓缓垂到桌上,抬眼看向众人,他脸上逐渐露出一丝笑意,那些洋人看着他的笑脸却紧皱着眉头,陈博术开口说道。
陈博术我们与各国,本身具有良好的关系,他们不是抓人,只是例行公事,去问问情况,何来损失可言,而据我所知,共党可对各地租界记恨已久了…北伐之时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海工人把租界害苦了…死不少人呐…
那些洋人人瞪大眼睛,他们语无伦次地喊着:“你!你…”
陈博术的脸逐渐变成黑白色,他的身影晃动着,房间变得倾斜,他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看向身后的蒋中正相框,窃声说道。
陈博术要钱?围剿在即!不给!
陈博术黑白色的身影在一束白光下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他的手捧着蒋中正的相框,天旋地转着,他低下头看着相框说着。
陈博术如果我国民政府撒手不剿共,到时…各方势力冲击租界,你猜猜,是谁死的人更多呢…
陈博术一下扭回头,四面逐渐恢复彩色,一个洋人看着陈博术满脸笑意的模样抬起手一指,大喊道:
“贵国是在威胁谁吗!”
陈博术哈哈一笑,他的手指划过桌子,走到那些洋人面前,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握住一个洋人的手,抬眼微笑着轻声说道。
陈博术哪…我是在表达,我们与英美德法诸国是一条战线的战友,利益相同,所以一定会立即放人,但…也不要和以前一样,寒了战友的心嘛,不然…怎么合作呢?
那个洋人一下将手抽出,他恶狠狠地看着陈博术,缓缓抬起手一指他,咬着牙低声说道:
“如果,我们的国民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们绝对不会轻饶你们!”
陈博术笑着点着头,一直轻声重复着。
陈博术一定…一定。
站在最前面的洋人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便转身大步走向办公室门口,他的身影划过其他洋人身侧,那些洋人互相看了看,纷纷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陈博术微笑着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洋人们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之时,陈博术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收拢,他一下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电话,喊道。
陈博术叫白复成来!
一个人的脚步在走廊之中大步走着,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束白光照在他的头顶,他面前是一道道铁柱,几双手握着铁柱,嘴中不时大喊着:
“冤枉!冤枉!”
一个人的声音从远处形成回音传来:
“白复成…白长官!”
坐在椅子上的白复成缓缓侧过头,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迹,房间震荡,快速划过,只见一个人迈着步猛地逼近他,白复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站在身边的人。
那个人开口说道:
“陈先生喊你去他的办公室…”
白复成缓缓站起身,他面无表情,抬起手一抹脸,血迹被蹭没,他绕过那个人大步朝着前方走着,无数牢房的铁柱缝隙都伸出一只手,它们在半空摇晃着,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个人的身影在走廊之中凌乱地奔跑着,他的一只手抬在半空来回抓着,白复成的背影在一团白光下格外模糊,他的手指一张一合,光线忽明忽暗,白复成听着身后气喘吁吁的声音,他一皱眉,缓缓转过头。
只见娄悦中抬着一只手向着自己奔来,因晃动而重影的脸庞,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叫喊着白复成的名字。
白复成眼珠左右动着,愣愣地看着他,走廊的墙壁上一张张壁画极速划过,娄悦中的手落下之时,他气喘吁吁地站在白复成面前。
他笑了出来,抬眼望着白复成,轻声说道。
娄悦中长官,我们同去。
陈博术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胸口上闭着眼睛,手指不时一起一落,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陈博术缓缓睁开眼睛,他眼珠左右动着,缓缓直起身看着站在桌前的二人,陈博术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陈博术说吧,怎么回事?抓那些人干什么?
白复成侧头一看身边的娄悦中,他低下头,手在腿侧攥着衣尾,陈博术抿着嘴垂目看着他的手,白复成缓缓开口说道。
白复成娄悦中发现了共党的藏身处,可我贪生怕死,就又去勘探了一遍地形,可能惊扰了共党,因为我们来抓他们的时候,因为我们去根据地的时候发现他们全跑了。
白复成我觉得这片区域的人理应排查一遍…于是来的路上顺带着把几个可疑的,全抓了,毕竟我们针对共党的政策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陈博术抬起一只手蹭着嘴唇抬眼看着白复成,身边的娄悦中眉毛一动,他仰起头大喊道。
娄悦中陈先生!是下官调查不力,未具备白长官出色的洞察力,共党狡猾,白长官担忧弟兄们会遭遇共党设下的陷阱而丧命,白长官才冒着风险再跑一趟,罪责在我,白长官无关!陈先生可革职,杀头于我!
白复成的手逐渐松开自己的衣襟,陈博术侧头看着娄悦中,他的手垂在桌上,眼珠左右动着,他笑了出来,微微一点头,开口说道。
陈博术行啦…没那么严重,去把那些人都放了,既然联络站的人都跑了,他们还能是共产党吗?去,走吧…
白复成嘴角微微动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缓缓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陈博术看着娄悦中刚想走,一清嗓子喊住他。
陈博术我让你盯着他,这几日下来,你觉得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娄悦中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陈博术,他眼珠动了动,缓缓转过身走到陈博术面前,他开口说道。
娄悦中先生,他肯定没有问题,抓共党已经抓到心力交瘁了,那一天…发现人去楼空后,他都差点晕倒了。
陈博术笑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逐渐后仰靠在椅子上,抬眼一瞟娄悦中,开口说道。
陈博术继续盯着吧,于先词和我说过,这个人在一九二五年十月,二次东征陈炯明之时,参加了周翔宇的政治宣传队,那时廖仲恺案把陈华伟一撸到底,国民党官兵对共产党避之不及,恐遭杀身之祸,就他一个国民党人入了共党的宣传队,这种人…清白的了吗?
陈博术怎么他一去…共党就跑了啊…
娄悦中深吸一口气,他抿着嘴,抬起手将军帽一摘一捋头发,他重重叹了口气对着陈博术一点头,低声说了一声。
娄悦中是。
白复成的手在腰间摸索着,他的脚步在走廊之中大步走着,他眼神阴狠,抬起手一拉枪栓,他的脚步穿过一条条铁笼,握着枪的手垂在腿侧。
他侧头一看身边的狱警,几个狱警一点头将铁门拉开,几个洋人左右看了看,他们看着白复成,纷纷快步走出牢房朝着远处走去。
白灿灿的光芒在他头顶来回摇摆着,几个狱警又将另一扇门打开,白复成缓步走到那扇门前看着那些蹲在地上,神色麻木的人。
他们中间躺着一个人,那人头上带着鲜红的血迹。
他缓缓抬起手,那些狱警脸上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直勾勾看着他手中的枪,随着一道道白光照在白复成的头顶,他的脸一明一暗,随着一声枪响,一个蹲在地上的人趴在地上。
鲜血在地上蔓延着,那几个人垂目麻木地看着地上的血,白复成眼中闪着阴狠,一抿嘴,接连几声枪响在监狱里久久回荡。
一个人的脚步在走廊中大步奔跑着,粗重的气息回荡着,白复成的手缓缓垂下,血水蔓延至他脚下,他侧头一看身边吓懵的狱警,开口说道。
白复成埋了。
白复成的手在腿侧不断发着抖,随着他手一松,枪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娄悦中扶着墙愣愣地看着幽暗走廊之中白复成前进的身影。
白复成面无表情地划过娄悦中身侧,娄悦中一转头愣愣地看着白复成远去的背影,他眼珠左右动着,白复成黑白色的身影站在黑暗尽头,他狞笑着,不断放着枪。
娄悦中一下转回头,大步冲向幽暗的长廊,随着他脚下产生啪嗒啪嗒的水声,他一下瞪大眼睛刹住脚步,只见狱警门手中推着一个个推车从远处走来。
推车上盖着草席,血水不断在黄白色的木头上蔓延着,娄悦中大口喘着气愣愣地看着,他一闪身,看着一辆辆推车划过自己面前。
血水的滴答声不断回响在众人耳畔,娄悦中一下瘫倒在地上,手撑在地上一抹,他瞪大眼睛一抬手,只见手掌上遍布着鲜红血液。
白复成双目无神地蜷缩在角落,直勾勾看着远处,手搭在膝盖上,衣尾带着些许深色的血液,他缓缓将后脑勺一下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一个黑白色的身影蹲在角落,房间中央放着一个椅子,他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毫不在乎地说道:
“我是共产党联络员,我知道上海还有一个人潜伏在徐恩曾身边,但我不知道叫什么,他们走得时候,让我留在这随时传递南京的动向,他们不就是想抛弃我吗?”
白复成黑白色的身影站在一根根铁柱外,他一下冲到铁笼前,手紧紧抓着铁栏恶狠狠地看着他,他面目狰狞地怒吼着。
白复成你说什么鬼话!徐恩曾是什么人!他没有察觉吗!给我老实交代!不要迷惑我们!
那个人嘴角逐渐上扬,白复成左右看了看,只见得那个蹲在地上的人缓缓站起身,他缓步走到铁栏前,抬起两只手握着铁栏,看着白复成开口说道:
“我没有说谎,把我一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就是抛弃,没有一个人和我连线!那我也要抛弃他们!”
那个叛变的共产党员眼中依然带着麻木的神色,紧攥铁栏的手逐渐下滑,他低下头小声说着:
“我只是等不起了…多少年了…兢兢业业…奉献…曙光究竟在哪?马克思欺骗了我们!”
白复成瞪大眼睛,他一下将铁门拉开,抬起脚一踹那个人的腹部,他左右看着一下抄起一块石头在那个人的头上砸着,他不断怒喝着。
白复成你在这里迷惑我们!迷惑我们!我让你不老实!不老实!
那人抽搐着逐渐闭上眼睛,头上鲜血淋漓,白复成缓缓站起身,他黑白色的身影在白光里,周身尘埃起伏着,他一下仰起头大喊一声。
白复成给我拖回牢房!
白复成的身影晃动着,几个狱警推开门跑进审讯室,他们看着白复成脸上的鲜血,又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他们深吸一口气躬下身拽着那人的胳膊拖住审讯室。
白复成大口喘着气,缓缓屈下身蹲在地上,他仰起头,侧脸逐渐重影,他的头靠在墙壁,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四面逐渐恢复彩色。
监狱的大门被缓缓拉开,陈博术站在监狱大门门口看见几个洋人走出,他和几个洋人交谈着,他们不时哈哈一笑,陈博术和他们握着手,开口说道。
陈博术是嘛!不过是误会一场!
那几个洋人也拍着陈博术的手,恭敬地说着:
“陈先生为了我们亲自跑一趟,不胜荣幸,我们没什么事,我们一定会回去和大使馆说明情况!”
远处传来一阵阵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声音,陈博术和洋人们愣了一下侧头看向监狱大门里,他们的嘴唇张着仿佛被定格,只有车轮声依然响彻,与他们不时起伏的发丝证明着时间没有凝固。
只见几个狱警推车几辆推车缓缓前进着,荒原的草丝左右摇摆着,一辆辆推车推出门口,划过他们面前,陈博术愣愣地看着。
红通通的夕阳照着那几个推车的狱警的后背,推车的草丝在风中不时一掀,白复成缓缓睁开眼睛,眼泪在眼眶打着转,他缓缓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远处缓步走着。
陈忠红我的父亲…在一九三零年真正体会到了潜伏敌营的残酷,他本该因为将重大情报传递而沾沾自喜,可他万万没想到,会再次遇见自己的同志,那个同志如果不叛变,他完全不用沾上无辜人的鲜血,可他为了不让姥爷怀疑他,导致国军密码本更换,刚传递出去的情报就要作废,他不得不将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魔…
陈忠红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国军几次围剿江西,党中央提前破获计划,四次反围剿次次成功。
几个狱警手中握着铁铲,他们在荒原中不断刨着土,土堆洋洋洒洒地在空中散着,陈博术和洋人侧头望着白复成缓缓从铁门走出。
一个洋人大步走到白复成面前,他双手攥着白复成的衣领用外文嘶喊着:
“你怎么能杀你国家的百姓!”
白复成神情恍惚,陈博术默默地看着他,白复成笑了出来,一下抬起手将那洋人推开,他抬起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开口说道。
白复成就怪这些共党嘴硬的很,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白复成仰起头哈哈大笑着,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他一甩手大步朝着远处走去,那个洋人在他身后叫骂着:
“你就是个疯子!杀人狂!”
陈博术侧头看着白复成在红色夕阳下的背影,他神情复杂,一转身缓步朝着远处走去,只剩下洋人在身后互相叫骂。
风声呼啸着,铺在尸体上的草丝随着风飞向半空,在红通通的夕阳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舞,一具具尸体逐渐裸露,狱警们抬着尸体朝着坑里一扔。
推车车板上的鲜血,再也抹不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