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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父亲回来了,难得白天回来了,可这半个月过得太快了,她的父亲又要消失了。”
陈博术走进车里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他看了一眼司机抬手一开另一侧的车门,于先词坐了进去,将门一关,随着黑色的车嗡嗡轰鸣,陈亦灵气喘吁吁爬着楼梯,她冲向二楼阳台,随着窗帘随风而起,模糊她一晃而过的身影,一双小手搭在围栏上探出头左右看着…却只望见路上那阵阵尘埃落定,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车辆的声音渐行渐远…
矮小的青天白日旗矗立在车盖两侧,随着风起着涟漪,于先词侧过头看向陈博术,他笑了笑说道。
于先词陈秘书,这次没给你女儿留书?
陈博术侧着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又看着不远处高大的青天白日旗仿佛屹立于云端。
陈博术给家人一封就够了,多了,没耐心看完。
于先词嘴角动了动,他哼哼几声双手抱着胸口看向另一侧的窗外,陈亦灵的发丝在窗边泛起阵阵波浪,她缓缓侧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陈亦灵(幼年)从那天开始,我就幻想着,到了饭点,父亲坐在桌子另一边陪着我一起吃饭,到了睡觉的时间,父亲会在床的另一边闭眼,我依稀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不同的地方,同样的时间,做着同样的事,就这样假装着,我依然有他的陪伴…
陈博术的身影出现在陈亦灵房间门口,他嘴角露出微笑,低下头一挑眉,便转身而去。
郑妈吃饭了,亦灵!
陈亦灵的缓缓伸开双臂,白色的窗帘着风而起,划过她的胳膊,强烈的白光在她周身徘徊,陈亦灵缓缓迈开步走出房间。
陈亦灵(幼年)知道了!爹!
郑妈一皱眉,她低下头看着陈亦灵从她身边划过走向桌子,郑妈看着她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扒拉饭的背影,她一摇头轻叹道。
郑妈这孩子…相思成疾了…
“这种想象不同于信仰,信仰是坚信你的理想总会实现,想象只是不存在的东西硬挤入脑海,他无论如何是不会出现的,于是,陈亦灵这样的想法没几天就恢复了平常。”
于先词侧过头透过窗户望着中央党部的青天白日旗的旗杆,他看着大门进进出出的人,一抬手看了眼手臂上的表针。
于先词不等这家伙了,又和校长叙上旧了,这家伙一见校长就拉着人家说个没完,开车!大不了让校长派人送他!
那司机有些诧异,他转过头一看于先词那严肃的脸,便微微一点头,脚轻轻一踩握着方向盘一转,车子向着另一边缓慢动着。
陈博术手里拿着白纸,他脸上带着笑,他抬眼一看逐渐驶入街道的车,他哎得一声,将手一垂快步下着台阶。
于先词侧过头看向身后的窗户,他看着陈博术一脸茫然地站在车后,他嘴角上扬,突然间他哈哈大笑起来,将后脑勺靠在座位上,他仿佛心情大好,不再板着脸,抬起手一挥。
于先词叫他骗我,君子报仇,半个月不晚!
只见白复成手里拿着一张巨大的薄纸,上面写着革命标语,他抬起手往墙上一贴,他侧过头看向一大片人手里拿着纸在四处贴着,他一挑眉侧过头看向身边趴在地上写字的人,他左右一看小声说道。
白复成这要是论功,可得记我头上啊,往后要是有公开身份的那一天…叫周主任多给我往上提提。
趴地上写字的人嘴角上扬,他将笔放在一旁,双手抓着纸的一脚站起身,他将纸递向白复成,他开口说道。
付其参党和组织当然忘不了你,再者说了,论功,大家都得算一份,包括咱身后那些国民党人。
白复成哈哈大笑起来,他接过纸向着远处走去,一辆车缓缓从众人身后划过,只听得两声喇叭响过后,于先词打开门走出车,他站在车前四处张望着。
于先词你们在这干什么呢?一会就集结了,陈秘书已经面见校长了,这谁领头的?一营一连连长白复成!别贴了!
白复成听后,连忙侧头一看,他双手使劲一打纸的两侧,便转身跑到于先词面前,他抬起手一敬礼,便站得笔直。
于先词你们这是干什么的?
白复成笑了笑,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便凑近于先词,于先词一皱眉,他一甩头,白复成一清嗓子,他抬起头大声喊道。
白复成报告于营长!磨刀不误砍柴工!由于某些事情,大家士气低迷,周主任让我们组织政治宣传队鼓舞大家!现在大家充满干劲!抄起枪就能灭陈炯明一个师!
于先词侧过头看着那些革命标语,他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说道。
于先词上车,让他们宣传吧,我现在有事需要和你说清楚。
车子缓缓行驶着,窗外那景物缓慢移动着,白复成有些坐立不安地手来回拧着,于先词侧过头看向白复成,他低头一看白复成的手。
于先词你怎么和那共产党扯一块去了?
白复成眼珠一动,他侧过头看向于先词,于先词的眼中多了与昔日不同的东西,沉稳,白复成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车顶。
白复成周主任叫几个人找我帮忙,说是请我演说鼓舞士气,我便去了,一开始只有几个共产党员在政治宣传队,我演讲完…很多人都参加了,他们争着抢着要为革命做贡献,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美好的时光。
于先词笑了,他抬起手一下将白复成身边的车门一推,随着咔得一声车门打开,司机吓得连忙刹车,白复成愣愣地看着于先词。
于先词我奉劝你,小心共产党,他们会腐蚀你成为他们的同类的,以后也叫弟兄们远离他们,终究是两个党,主义,思想都不同,不要和他们走太近,没事了,请下车吧。
白复成咽了口唾沫,他嘴角一抖,连忙起身走下车,于先词侧过头看着他,白复成站在车前停了许久,他的手指一抖,便转身低下头看向车里说道。
白复成可是,我们不是一个战线的革命同志吗?为什么要这般提防?难道国共…
于先词瞪大眼睛一下抬起手,他的拳头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白复成的脑门,白复成吓一跳,他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于先词。
白复成我明白了,为了国民革命,不和他们过多接触。
于先词的手缓缓下移着,随着白复成直起身,于先词嘣得一声将车门关闭,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于先词开车。
随着一声轰鸣,白复成侧过头愣愣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车辆,他随着尘埃落定,车辆没了踪影,他神情复杂地久久未挪步,垂在两侧的手不断地发着抖。
1925年九月二十八日,陈炯明残军来犯,集结重兵于东江地区,国民政府决定第二次东征,蒋中正任总指挥。
王升愣愣地上下打量着王成山一身的黑西服,他嘴角动了动一摇头,转头不再看他,便一挥手,几个人见状跑到那几副棺材前,他们握着棺材边缘,集体大喝一声:“起棺!”
门外拿着乐器的人听见声音,随着一声锣炸响,唢呐尖锐的声音迸发而出,王断红左右张望着,被王升牵着手绕过王成山向着远处走去。
家属在棺材两侧缓步走着,他们不时一抬手抹着眼泪,一个老人跟在棺材最后面,王成山看着向他走来的王四福,王四福叹了口气,他一眨眼睛,无奈地一撇嘴便向门外走去。
王成山看着迎面而来的棺材,他眼角抽搐,一转身跃过门槛,大步跟在王升和王四福身后,突然几个人从远处走来挡在乐队前面。
其中一个人怀里抱着孩子,王成山眯着眼睛看着,他看清楚那些人的五官,他又低头望着那个人怀里的孩子,没等他说话,那些人便走上前,王升看着他们,那些人一吸鼻子,侧过头一看怀里的孩子。
他们颤抖地说着:“县长大人,我们是王成山的那些兄弟,是王成山让我们来的,这孩子…是禾祥易的儿啊…王成山和我们说,即使这孩子什么也不懂,也得让这孩子送他父亲一程,父精母血…父精母血啊…人在做天在看…不能…不能对不住自己良心…”
王断红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们那些人哀伤的神色,听着身后那些哭哭啼啼的声音,王断红看着太阳光下那孩子模糊的脸庞,刺眼的白光形成一道道菱形在王断红眼前移动着。
王断红那个时候,我还并不能真正理解死亡的含义,我只知道音乐越欢快,那些人哭得越手心,我浅显的将父亲的话理解为死就像某个人生命里突然消失的日月,而我明明看见那天的太阳格外大,格外炙热…空气都扭曲了…
王升侧过头看向身后的王成山,他忙点了点头,王升眼神柔和了许多,他嘴角上扬看向那些人说道。
王升(中年)是啊…是该送送…送送,去后面吧,倒数第三副,是禾祥易的。
那些人连忙说着谢谢,便大步走向后面,走在最后面的老人,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褂,他探着头看着最前面王升的背影。
几片破败的纸片被扬至半空,随着青色的云从厚厚一团撒尽蓝天,太阳的光线被遮蔽,半空再次扬起的纸片带着火焰飘荡着,随着一声吆喝从队伍里响起。
“下葬!”
只见那些人围着几个深坑捂着嘴哽咽着,眼泪滴落在他们的手指上,众人缓缓跪倒在地,只剩下乐队,抬棺人和王家站着,一根绳子将棺材吊至半空,王升抬起头望着它们。
只见无数副棺材在空中微微摇晃着,几只乌鸦得哀嚎闪过众人耳畔,那些棺材在被云遮蔽的灰色天空中显得更加枯色,王断红望着那些棺材缓缓下降着,直到落入黄土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