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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对于宅心仁厚的祁王殿下来说已经算是发飙了,往常可说不出这么“重”的话。
荣贺怕得直掉眼泪,额手俯身:“儿臣知错了,父王。”
祁王见他吓得直哭,目光由愤怒渐渐化为怜惜,反复回味自己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伤害到了孩子……
孟公公已经上前扶起荣贺:“世子先起来,一切有殿下在,不要怕。”
荣贺泪眼婆娑的看看父亲,看看嫡母,又看看孟公公,最后看到了殿内摆着的一座晶莹剔透的玻璃围屏。
这围屏看起来很值钱,那天光线暗,没有注意到。
“你你你……别往那儿看!”祁王实在怕了他了,叫得他回过神,嘱咐道:“父王进宫面圣,你与你母妃呆在府里不要乱跑。”
荣贺噙着泪点头。
祁王又嘱咐孟公公:“你也留在府里,看好那座围屏……呸,看好王妃和世子。”
他都气糊涂了。
孟公公躬身应是,打发妥帖的太监一路随行。
祁王妃叹道:“别看你父王平时寡言少语,就觉得他不疼你,其实他最疼的就是你。”
祁王妃看的透彻。
她是嫡母,与荣贺的关系仅仅算是和睦,视如己出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她自己都不信。她才刚过而立,自然不会放弃生养一个孩子的念头,只是里里外外体己的人都劝她,一定要对荣贺好,日后或许还要指望他云云。
可祁王妃无法说服自己带着目的对一个孩子嘘寒问暖,更无意将他带在身边,所以荣贺从生母过世后就一直住在世子所。
没娘的孩子,往往也不太愿意亲近父亲。祁王不善表达关爱,荣贺也看不惯他谨小慎微的做派,父子间一直存在着一些难以消弭的隔阂。
祁王府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妃希望他经历过这件事,可以懂事一些,能体谅大人的难处。
……
皇帝提前出关,气不顺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平时,他也从未对祁王有过什么好脸色。
他看似清静无为,实则心机很深,惯于站在幕后操控朝局,享受坐山观虎斗的乐趣,在他手下活下来的朝中重臣,忠奸尚且不论,首先都是双商超高的大佬。
祁王素日安分守己,努力维持老实儿子的形象,尽量降低存在感,也是为了这帮神仙打架的时候不要波及到自己。
然而这次面圣,祁王一反常态。
他当面向父皇表明:国库赤字,要购置军秣粮草,要发边饷,要治理运河和各地赈灾,他每每想到父皇日夜闭关自苦,为生民祈福,就忧虑的难以入眠。
因此他决定向户部捐银五万两用于赈济灾民,以解朝廷燃眉之急。
还声称:“臣受天下人供养三十有三年矣,而今朝廷有急,臣岂敢坐视?”
永历皇帝、祁王的亲爹,都险些不认识他了。
只见皇帝缓缓走下龙椅,在距他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缓缓道:“亲王一年的俸禄折银约一万两?”
只这么一句话,就令祁王冷汗湿了一背。他从齿缝间挤出一个:“是。”
空旷的大殿内,皇帝的声音仿若来自仙界,带着幽幽的空明:“这几年国库亏空,大内府库也不太宽裕,朕极少给你额外的赏赐,你养着偌大一个王府,居然还能省出五万两?”
“是。”祁王恭声道:“臣托襄宁伯变卖了一些物件,凑出来的。”
皇帝面上依旧不变喜怒,只是静静的把他看着,半晌才说了句:“襄宁伯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原来是你授意的。”
祁王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是,襄宁伯维护臣的面子,不肯在公堂当众指认。”
皇帝点了点头:“好啊,好得很。”
也不知是在说谁。只是再次回到龙椅上,微阖双眼,像是入定了。
他身边当值的事司礼监秉笔太监王铨,悄悄朝祁王比了个退下的手势。
祁王俯身叩首,默默退出大殿。
此时冷汗已将贴里全部湿透,一阵秋风袭来,沁凉的打了个寒战。他擦擦额角淌出来的汗,举头看看惨白的日头,心中生起阵阵寒意。
这天底下还有哪个儿子会如此惧怕自己的父亲?
事实证明,不受待见的儿子无论怎样做都是不受待见的,他相信在父皇眼里,连他捐银的行为都显得痴蠢憨直。
也好在他平日的“痴蠢憨直”,才让父皇轻易相信了他的谎话。
“脏物”被顺天府如数送还,孟公公照清单一一对照,一样没少。只是五万两白银着实让祁王妃头疼了几天,东挪西凑,才将将凑齐,命侍卫解送户部。
与此同时,刑部结案,将襄宁伯放出大牢。
刘承欢一脚刚踏出刑部大门,两个身着便装的太监立刻迎上去赔笑:“襄宁伯,这边请。”
原来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刑部衙门外,荣贺探出脑袋来喊:“舅舅,上车!”
刘承欢快走两步登上马车,祁王竟也在车里,一身亲王常服,正靠在车壁上闲闲的看书。
车厢尚不及一个成人的高度,他一时坐也不敢坐,站也站不直,心虚的喊了声:“殿下。”
祁王抬眸看他,默默将手里的书卷成了卷,关心的问:“在里头挨打了没有?”
“没有。”刘承欢属于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的性子,当即嬉皮笑脸的说:“我堂堂一个伯爵,谁敢动我一根汗毛。”
祁王温和的一笑,突然冷下脸,手里的书卷劈头盖脸的朝他砸去,边砸边骂:“不知好歹的混账!跟着世子一起胡闹!世子小你也小么?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孤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姐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