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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不清楚是?什么契机促使艾格尼丝开始改变。她不再对任何?事都似乎毫无兴趣,她开始认真地?凝视周围的人?和物,不止一次露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
他猜想那与菲利克斯有关。之后发生的戏剧性一幕应证了他的揣测。
--事情正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这是?他一手引导而成的事态。
伊恩想要如此相信。自花之庆典的舞会以来,他也确实不止一次倾囊相授,为菲利克斯指点迷津,精心扮演帮助痴情骑士攀上贵妇人?高塔之窗的友人?角色。菲利克斯是?无辜的,但?必须有人?充当被卷进他仇恨的牺牲品。对此伊恩感到抱歉,然而,本就是?菲利克斯主动向他求助,最后的恶果当然也要各自分担一半。
他希望艾格尼丝向菲利克斯打开心扉,好让他亲手推罪恶的恋人?一起从塔顶坠落。他期待看?到艾格尼丝众叛亲离、受人?唾弃,而后终于露出懊悔的表情--时隔十年?,第一次对没有选择他感到懊悔。
本该如此。
但?当艾格尼丝与菲利克斯摆出那样可笑且徒劳的姿态,假装只是?偶然在同一个地?方休息;当两人?长久地?对视,根本不曾想过?周围可能藏着窥视的双眼?;当艾格尼丝因为菲利克斯的话语而深深动摇,卸下面具……
伊恩被自己撕扯着一分为二,一个继续充当冷酷的观众,另一个则心神不宁、无法?忍受继续在原地?多?待一刻。但?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奇妙心态,这两个伊恩最后都决定要留下,要看?到最后。
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艾格尼丝和菲利克斯的一举一动逐渐变得难以捉摸。他们看?上去不像是?一对幽会的情人?,反而更像艾格尼丝在不断试图违心地?推开菲利克斯。
伊恩不由自主为无法?听清两人?的对话焦躁起来。但?是?希尔达就在附近,靠得再近一些,他就可能被发现。
在复杂情绪交织混乱的漩涡中,伊恩反而开始冷静地?质疑自己。
他在这里干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来到布鲁格斯已然三个月有余,他竟然没能对艾格尼丝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甚至没想过?艾格尼丝如果因诅咒而死?他该怎么办。随性而为是?他的第二天性,但?随意到这个地?步,实在难称得上是?复仇。
他的确声?称为复仇而来,布下的陷阱却简陋敷衍:让菲利克斯与艾格尼丝相爱,而后揭发他们。听上去简单有效,实际错漏百出。理查与海克瑟莱一族关系恶化是?意外之喜,但?只要艾格尼丝没有留下证据,亚伦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任何?针对妹妹的道德指摘挡下来。
然而,再秘密的恋情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不论是?否能一举毁掉艾格尼丝,他布下的复仇戏码也许很快就能上演。艾格尼丝与菲利克斯的恋情会败露,她将无法?再当高高在上、为众人?敬仰的主君夫人?。
但?这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仅仅如此,他就能满足了?
伊恩对自己大?部分时候都绝对坦诚。
--不。
更隐秘的原因难以启齿,但?只别扭了片刻,伊恩就坦然承认了:
他暗暗期望着、甚至相信着艾格尼丝不会这样轻而易举被菲利克斯打动。
如果她能简单地?爱上另一个男人?,那么伊恩自己也不过?是?可以替代的无名?之辈。的确如此。伊恩很久以前就知道,艾格尼丝并非非他不可。
如果更早遇见艾格尼丝、更早跨过?她划定的界线的人?不是?伊恩,她也许能解开心结、过?上截然不同的、更好的人?生。比如菲利克斯。他能给艾格尼丝所有伊恩无力奉上的东西。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伊恩就认定,除了艾格尼丝,不会有别人?能让他长久地?保持兴趣。即便有,他也未必能遇见。他能做的只有抓住她,直至他们在彼此的泥沼里溺死?。
他无法?说出爱这个词眼?,因为他深知自己需要艾格尼丝,比艾格尼丝需要他更甚。因为他知道自己对艾格尼丝有害无益。
如果一定要被艾格尼丝背叛,那被背叛的也只能有他一个人?。如果一定要被艾格尼丝抛弃,那么被抛弃的只有他就够了。
绝非爱情却也早超出了怨恨的范畴。他那偏执的感情就是?扭曲到了这样的地?步。
天际已然放晴,笼罩布鲁格斯城堡的雨却势头?依旧惊人?。
伊恩浑身湿透,恍惚觉得落下的雨水都是?眼?泪。他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菲利克斯拉住艾格尼丝,她面无表情,仿佛听不懂菲利克斯的话,却猝然落泪。
艾格尼丝会将眼?泪留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流。甚至面对亲人?,她都在真心外裹上层层甲胄。
以至于他以为她哭泣的样子,只有他见过?。
iv
iv for we did not et the holy night
假面舞会总散发着谎言的?气味。
菲利克斯的?家乡常有这样危机四伏的狂欢。
城市中为一街一巷械斗得你死我活的家族成员戴上面具, 在摇曳灯光下?翩翩起舞。他们交换真假参半的?消息,与白天打照面就必须决斗的?对象暗中商议休战的条件。而几乎不可避免地,每场假面舞会都以流血收场。
因?此,菲利克斯并不喜欢假面舞会。
科林西亚夏日的?白昼本就比南方城邦更长, 加之?时?值仲夏, 舞会宾客们开始入场时?天色依然亮堂。菲利克斯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布鲁格斯城堡中庭, 很快发现这里的?假面舞会与他记忆中的?不同:
大多数人并不为了掩藏身份而打扮。他不过穿过中庭一半不到的?距离, 就已经认出了一打熟悉的?面孔。与菲利克斯对上眼神?, 他们也不在意,反而兴高采烈地同他打招呼。
这多少令菲利克斯安心?。但同时?,他又不觉有些失落。如果假面只是装饰, 他就无法如愿与艾格尼丝好好说几句话?。
“今年门?外怎么?那么?多贫民?哪怕等着舞会散场之?后的?面包,这阵势也太大了……”
“你没听说?今年雨太多了, 庄稼苗都泡坏了, 原本的?好收成只怕要黄。”
“没那么?严重吧?”
“谁知道呢,话?说回来, 怎么?还不见公爵和公爵夫人?”
“他们要等天色暗下?来之?后才会登场吧?我听说,他们要给我们所?有人一个惊喜。”
闲言碎语传入耳中, 菲利克斯加快脚步远离语声?的?源头?。“公爵和公爵夫人”这个词组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令他感到痛苦。连日阴雨终于在今天赏脸放晴,但菲利克斯觉得自己?的?心?依然在积水中浸泡着, 再无关紧要的?话?语也能激起酸涩的?痛感。
他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寻找伊恩。
那天之?后, 菲利克斯与伊恩只在换岗时?匆匆交换了一次寒暄的?问?候。伊恩毫无异状, 是菲利克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可能碰到伊恩的?场合。菲利克斯不知道伊恩是否察觉了自己?古怪的?态度, 只能拿“庆典前诸事繁忙、公务错开没有机会说话?也情有可原”这借口来搪塞自己?。他只是不清楚应当以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友人兼同僚。
菲利克斯难得有如此软弱犹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