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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双手抱臂,微微歪头:“比如?”
艾格尼丝不太有底气地列举:“比如苏珊娜、奥莉薇亚,还有城中其他臣下的女儿们……”
“苏珊娜女士的第一支舞?我可不敢奢求那种事。至于奥莉薇亚女士……她和我合不来。”
艾格尼丝已经很久没那么恼火了,她沉声问:“因为我好歹算是城主的女儿,然而苏珊娜太高不可攀,奥莉薇亚又难以接近,所以退而求其次来打我的主意?”
伊恩举起双手,依然微笑,口气却没有丝毫遗憾的意味:“哎呀,被看穿了。”
她一言不发,加快步子往前走,肩膀耸起,嘴唇发颤。
伊恩竟然扯住她的手腕。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未经允许触碰她,这人到底轻视她到什么地步?!艾格尼丝回头瞪视对方,斥责的话语还没出口,便咽了下去。
伊恩没有笑,平静地注视她的眼睛,徐缓而清晰地说:“玩笑开过头了,我为此道歉。但容我再请求一次,艾格尼丝女士,请让我当您的舞伴吧。”
对方的态度并不强硬,只要艾格尼丝用力,她就可以抽手离开。但少年的眼神令她无法轻易动作。
这是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以这样认真的眼神注视她。
艾格尼丝低下头,气势顿时大减:“我……为什么要答应?”
伊恩顺势任性地宣布:“因为我对您很感兴趣,想更了解您。”
“我很无趣。”艾格尼丝低低反驳。
“不,我不这么觉得。坦白说,我失去兴趣就会立刻放手的那类人。我觉得您远比表面上……不,比您试图表现出的表面要有趣多了。”
艾格尼丝抬起头来,眼神在伊恩依旧抓着她的手上擦过,而后与他正对。她的唇边有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口气像邀约也像挑衅:“我可以答应,但你要当我整晚的舞伴。”
伊恩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出苛刻的条件。
“不能只准你一个人得寸进尺。”
黑发少年直直地看她片刻,忽然笑出声:“乐意之至。那可是其他人的损失。”
以一个邀请换一个邀请,一个约定串起另一个约定,艾格尼丝与伊恩之间的关系由此而始。
那时她并不喜欢他,但在他眼里,她不可替代。哪怕这只是对方的一时兴起,她也无所谓。反正对方终会对她失去兴趣,做片刻被需要的梦也无伤大雅。她并没有主动伸手,她只是顺势而为。
自卑又自尊心过剩,吝于付出却不拒绝,十四五岁的艾格尼丝·海克瑟莱就是这样矛盾得令自己都厌恶。
而十多年过去,艾格尼丝竟然无法确信身上是否真的有什么改变。
她带着一夜无眠的重压起身,与前去晨祷的理查道别。理查象征性地吻了吻她的额头:“替我向特蕾莎大人问好。”
特蕾莎是管理布鲁格斯城中救济所的神官。艾格尼丝来到科林西亚后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大事中,其一是资助修建了一处女性庇护所。不论是丧失家园的流浪者、还是困于生计的单身母亲,又或是走投无路的娼妓,都能在那里获得救济。庇护所不仅为困境中的女性提供食宿,还向他们教授编织之类的手工艺,希望能令受庇护者离开那里后重新开始人生。
每个月初与月中,艾格尼丝都会在侍女陪伴下前往庇护所探望那里的住民。
她其实不喜欢这例行的探视。那些感激又探究的注视总令她感到不适--她做出这善举,并非出于高尚的信仰或身为主君夫人的慈爱。她只是忘不掉白鹰城里那跛腿的女乞丐。
伊恩消失数年后,艾格尼丝曾经向亚伦打听过她的下落。
“外城的居民已经有几年没见到她了,也许是离开这里了。”亚伦这么说。但艾格尼丝清楚,女乞丐的命运不外乎路死街头。
再怎么试图补偿也未能令艾格尼丝心安。更何况,她噩梦的源头现在与她同在城中。
艾格尼丝今早的情绪比昨日还要消沉,随行的乔安和简都识趣地不语。庇护所在与堡垒相连的神殿附近,步行就能抵达。艾格尼丝还没离开中庭,便迎面碰上了菲利克斯。
“艾格尼丝女士,早安。”骑士开朗的笑容似乎有驱散阴霾的魔力。
艾格尼丝稍缓和表情:“早安,菲利克斯卿。”
“您这是去庇护所?”
她一怔。
对方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昨晚从理查大人那里听说的。您真是乐善好施。”
艾格尼丝摇摇头,自嘲:“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菲利克斯沉默片刻,温言道:“即便您认为是自我满足,但有人的确因为您得到救济。我觉得那是一段美谈。”
对方的好意太诚挚,艾格尼丝不禁挤出一丝笑意:“谢谢。”
就在艾格尼丝打算就此道别的时候,菲利克斯吞吞吐吐地挽留:“艾格尼丝女士……虽然我知道这是无礼的请求,但不知道我是否能得到您的祝福呢?”
“祝福?”
菲利克斯的耳朵微微泛红:“今天锦标赛的祝福。在我的家乡提洛尔……如果能在赛前亲吻女主人的手背,就能获得薇儿丹蒂的亲睐。”
艾格尼丝面上挂着不知该应允还是拒绝的微笑,和乔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可奈何地伸出手:“祝你好运,菲利克斯卿。”
蜜色头发的骑士深深地躬身,几近虔诚地在艾格尼丝手背郑重落下一吻,抬头时眼神熠熠:“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夺得桂冠。”
艾格尼丝轻笑:“我只希望今年的锦标赛不要出任何伤亡,您也一样。”
“是,”菲利克斯直起身,看向艾格尼丝身后,眼里闪烁起揶揄的笑意,“幸好我到得早。”
艾格尼丝愕然回身。
伊恩站在几步外,沮丧地拨弄着额发,甚是遗憾地叹息:“这下怎么办,好运被夺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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