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和盛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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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雨清的母亲和继父都是从南方的一个小城里出来的。

巫惠敏18岁那年考上了京城的舞蹈学院。贺峰则是在珠叁角发家,后来产业转型才去京城发展,然后遇到初恋巫女士。

贺峰知道继女要去广州过年,直接将他在那里的房产钥匙给了巫雨清,让她好好玩。

巫雨清没有按计划去继父的房子里住。

专车早早停在白云机场,宗政航和巫雨清下机后直接去了宗政家的房子里。

宗政航给巫雨清的理由是知道他们要去南方过年后,他立刻派人收拾了住宅,一切都准备好了。而岳父的房子肯定要等他们过去打开门后才能找人打扫,不够方便。

巫雨清没说什么,她习惯了。

他越成熟,越会将自己盛气凌人包装得圆融妥帖。

巫雨清总在第一时间嗅到他涂在链条上的粉色油漆,怡人的香甜掩盖金属的腥气,二者在话音落下后混合成腥甜,她囫囵咽下。

春节逃得过家宴、朋友聚餐、同学聚会,逃不过人情往来的拜年问好。

宗政航和巫雨清的工作手机在春晚开始前就一直在响,这份热闹从除夕持续到初四。

早上10点半,有人给宗政航打电话,他起身离开卧室,不想打扰巫雨清的睡眠。

他们昨夜应该算得上守岁,都没睡。

巫雨清睡得沉,待宗政航回到床上,她的睡姿也没变,左手压着被子,右手举过头顶。

宗政航忍不住笑,用目光检查她左手腕和眼皮上的蚊子包——广州给她的新年礼物。让他牛年的第一份外卖是药店的驱蚊止痒花露水,为凑够起送费他还买了盒暖宫贴。

被叫醒的感觉像是被人从死亡中捞起,有种再世为人的恍惚感。冬季惯常的阴天,窗帘早被拉开,看天色已是午后,阳光冷暗。

这房子巫雨清上辈子住过。宗政航来广州出差,又是会议又是学习,时间挺长,干脆让巫雨清也过来。他主要住单位安排的酒店,但时不时来找她。

那是夏末,夜雨多,他来的时候手里总有一把伞。屋外雷声阵阵,雨浇在玻璃窗上,大自然的白噪音衬得室内格外静。

巫雨清准备吃打包回来的汉堡。她下午去商场散心,没有买东西回来。手表、钢笔、宝石、裙子、口红,她有很多,买再多也只是增加家政的工作。

想去看电影,又觉得最近的片子不值得浪费时间。

她想起妈妈。鞋子、靓衫、包包、香水,妈妈满载而归时总是笑容满面,招呼她看这些哄人高兴的新东西。

巫雨清一直觉得自己长大后也会这样拎着大包小包,在周末取悦自己。她没想到连这样简单的设想都没做到。

贵妇生活是多少女孩的梦想,吃吃喝喝买买买,按时医美无忧无虑。

我应该开心啊。事业也没落下,我写的歌多么脍炙人口。

商场倒没有应景地播放巫雨清作词作曲的歌,依然是舒缓的轻音乐。

她站在娃娃机前,选中一个淡紫色的兔子,觉得它最好抓,试了叁次都没抓上。

第四次的时候,一个男生冒出来,冲巫雨清爽朗一笑,说要帮她,然后一气呵成地抓到了紫色兔子。

他把兔子递给巫雨清,问她要微信。

巫雨清摇头,说自己只是来广州玩,不住这里。

“那你在哪个城市?”男生问。

“京城。”

他的眼睛更亮了,“我在京城读研。”

巫雨清说自己有男友。男生没办法,一步叁回头地走了。

紫兔子真的很可爱,衣服上还有一颗星星。她带它回去,随手放在餐桌上,吃晚餐的时候宗政航来了。

这是他的房子,来之前不会提前打招呼。他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身上有些夜雨的寒气,转瞬即逝。

巫雨清爱吃快餐。她的习惯是把薯条鸡米花鸡块都倒在垫了餐纸的餐盘上,热气腾腾的食物山,不用手在包装盒里抓来抓去。宗政航喜欢看她倾倒时因为快意而微微眯起的眼睛,是小孩子把玩具箱倒空的干脆和满意。

把吃的打包回家,她照例从橱柜找来大盘子,倒出一个“小食拼盘”来。

她买了很多,之前并不知道宗政航要来,应该是打算剩下的当早餐。现在他来了,两个人一起吃,自然剩不下第二天的早餐。

温和平静的二人世界让巫雨清清醒又沉沦。

她知道宗政航在用这种温吞的方式麻痹她:他们和过去一样幸福快乐,没有矛盾。

而巫雨清确实是只青蛙,溺毙在他精心铸造的、温柔的海。

他们在雨夜亲吻,外面的风和冷像末日,爱人的体温和声音是最后的神迹。

第二天起床,宗政航不在,他去上班了。

餐桌上摆着尚有余温的叁明治和煎蛋。

兔子不见了。

她翻箱倒柜,甚至去看了垃圾桶。

要碰到玻璃,才会醒悟这里不是海,而是鱼缸。

消失的物品留下的空白会有烙印,烫伤视网膜,让青蛙蹦起,后背撞上严丝合缝的锅盖。

阳光驱逐夜的魅惑,没有神迹,这里是坍塌的遗迹。

宗政航看巫雨清怔怔地坐在床上,一副睡懵的样子。

她的头发乱翘,昨晚洗完后没有吹,在床上颠鸾倒凤,不知何时干了。

睡衣的扣子松,最上面两粒没有扣上,乳沟上有可疑的红。宗政航的目光深了些,在那里停留两秒,然后抬手给她扣好。

“早茶送到了,来吃饭。”

他们没有去吃饭。巫雨清刷牙的时候,宗政航脱下她的裤子,睡裤和内裤一同堆在脚踝。

她被顶得往前一扑,洗手台止住她前进的动作。

电动牙刷还在嘴里嗡嗡作响,她继续刷牙,不抬头。

如果看镜子,他们会对视。

无法洗脸,此刻弯腰是邀请。牙膏漱掉后,巫雨清手撑着洗手台,但宗政航的动作太大,她的身体一直在晃。

他捉住她的右手,放在镜子上。

撑着墙确实稳一点,她不愿出声,也屏住喘息。

这份安静不论前世今生都让宗政航不满,他要做到她不得不给出反应。

胜利,他总是胜利,总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就像此刻,低头太久脖子酸,她忍不住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宗政航。

他一直在看她。

捕猎者独有的专注,审视、观察、伺机而动的冷静。

巫雨清咬唇,他在按她的小腹,力度和位置都是精准的,捕捉皮肉之下的子宫。

这是最诡异的习惯。比起他总是流连的胸腿腰,巫雨清的腹部很少被啃咬和吮吸。

吻痕和指印不会占领这里,他的手偶尔抚摸,难说爱意,更像是确认。

最彻底的占有是由内而外的。驯服的是大脑,征用的是子宫,娩出的是成果。

3月,陆海的未婚妻在聚会上问宗政航,“清清最近在忙什么?”

宗政航说巫雨清最近在给一部动画片配音,天天往电视台跑。

这是一部动画电影,海外票房和口碑都很好,全明星的配音阵容。国内拿到放映权自然也赶这个热闹,国语版找当红明星配音。这种不露脸只出声的活儿其实没几个大牌接,流量当道的时代,都在卖脸,人红不意味着台词好。巫雨清对这种活儿倒不嫌麻烦,兴致勃勃地拿到手里。

这是老朋友们攒的局,女人们没凑一起聊保养,倒是说起房产和投资的事儿。

陆海和两个男的数完圈里最新的私生子,想歇歇,夹了一筷子鱼,吃完又问未婚妻喝不喝汤,他给她盛一碗。

未婚妻收听金融动向的动作被打断,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匆匆回一句不喝。

陆海就老神在在地喝汤。

宗政航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幕。巫雨清说过,这对儿上辈子2019年就分了,女方远走他乡,男方此后再也没有固定伴侣。现在2021年,这俩人订婚了。

可见没有所谓既定的命运,万事都有变数。

陆海被看毛了,“干嘛,笑什么?”他没好气,“还笑我,你在巫雨清面前比我怂多了,我从高中就在看热闹。”

宗政航笑意不变,“是啊,当初天天看我热闹。现在我看回来不行吗?”

陆海没话了,“行,随便看。”

“结婚什么感觉?”他问这位一到法定年龄就领证的发小。

“没孩子的话,和谈恋爱差不多。”宗政航说。

陆海一琢磨,觉得没错,婚前就同居了,婚后唯一的变化就是要往双方家长那里多走动。

“你们是打算晚点要孩子吧?”陆海见宗政航提到小孩,干脆问起来。“你老婆这几年事业这么旺。”怀孕不是自断前程么。

陆海其实没打算这么早订婚结婚,人生规划是玩到30岁再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认认真真谈了一个,双方家长都认为恋爱长跑只会导致分手,得结婚。他没反对,话说到这份上了,不想结婚就如同打算分手。

宗政航没回答,问起陆海的婚育规划。

陆海正处在身份变化的适应期,没注意到朋友的避而不谈。“过两年吧,我和她都想再玩几年,当爸妈以后全是操心事儿。”

宗政航点点头,陆海见朋友附和,还想再说点已婚男人之间才会有的话题。但有人招呼他们,聊天自然结束了。

最近几个劣迹艺人在销声匿迹前轰轰烈烈地出了名,全网吃瓜的同时,巫雨清顺利捡漏了叁四个因为此次“官宣”而人员变动的商务资源和影视资源,正式进入业内核心圈。

天降好运意味着之前蒙佳对巫雨清保证的拍电影前的休息空档期没有了,这微不足道的小小瑕疵很快被事业上台阶、年末与经纪公司续约条款重拟(从六四分变成七叁分甚至八二分)冲刷殆尽。

托去年好好拍网剧的福,虽然这剧在播出后被群嘲,但热度不低。而且巫雨清和其他戏份少的老戏骨作为主角对照组,被各大剧评人表扬。营销号一踩一捧的招数让粉丝和路人都挺沸腾。

巫雨清最近接触的项目和当年拿到电影奖提名时接触到的项目质量差不多,可算摆脱受伤后的停滞期了。

新年新气象,她外包了一家公关团队,打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除了自己的分内事,其他所有都外包出去。蒙佳和甘静都支持巫雨清的决定,虽然她们时时刻刻在关注网上的风向,但多个专业团队心会安很多。

公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巫雨清用了多年的微博置顶给撤了。这种和粉丝对话性质的微博以后都不会有。巫雨清不再是小明星,做慈善不会让人觉得她热心肠,而是应该的。何况捐款还能抵税,实在不用标榜自己。

和巫雨清合作后顾之忧很少,她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的,而非自家亲戚,业务沟通上不会有鸡同鸭讲的感觉。从出道起,巫雨清成立的个人工作室(公司)就掏高价找专业的会计公司和风控团队,保证业务和税务的干净,在公德方面绝不会翻车。

而私德只有已婚这一个马脚,比起其他艺人的爱玩,说不上哪个曝光更影响事业。

周围人其实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包括巫雨清的妈妈,3月有巫雨清的结婚纪念日。宗政航的结婚两周年礼物是赠与巫雨清一套房产,找大师算过的,宗政航名下最旺婚姻子嗣的房产——婚前送巫雨清的那栋洋楼旺的是她的事业。

有这样的女婿,结婚不是坏事。宗政航对巫雨清的好和对岳母的殷勤,让巫惠敏对女儿早婚没了不甘和埋冤。就算以后因为婚事曝光而影响接戏、掉粉,但不影响音乐事业。那些歌曲版权是巫雨清后半生的保障之一,拍不了戏就专心写歌唱歌嘛。

巫惠敏蛮乐观的,不然怎么办呢?

她在和女儿女婿吃饭时知道女儿获赠的房产还有这些讲究,觉得宗政航真是心细。

不论什么圈子都蛮信这些的。

有钱人家除了有管家、厨师、司机、保姆、园丁等明面上的基础配备,还有各领域的人才配备:律师、医生、设计师、风水师傅等。

巫慧敏的小女儿和小儿子,名字是找大师取的,连出生日期都是怀孕时就算好定下的。她嫁给贺峰后自然也认识了贺峰专用的大师,知道女儿女婿不再住以前的别墅,换了房子,便留个心眼,拿着巫雨清的八字找了大师。

“确实该换,”大师看了巫惠敏给的别墅方位,“这屋子有碍你大女儿。”

巫惠敏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她在那里住了好多年,前年还受了重伤。”当时她急病乱投医,来这里求了一个平安化煞符。

“换了就好了。”大师安慰她。贺家夫妇是他的老客户,再婚夫妻生了两个孩子,感情是很好的,不过之前的孩子还是各论各的。贺峰一个人来问大儿子留美更好还是回国更好。巫惠敏之前一个人拿着女儿女婿的八字来合姻缘,现在又一个人来问女儿的住址风水。

巫雨清在工作间隙接到妈妈的电话。

“清清啊,以后你接活儿也找大师算一算。有好多明星接项目前都要算一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