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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官役刚送走一批贵客,正在洒扫,忽见他衝入,吓了一跳,才发现是之前来了就走了的大都护,慌忙见礼。
伏廷下了马,径自往里走去。
一路走到那间房门口,推开门,已然没人。
他死死捏着马鞭,转身走回去,入了院中便问:「这里的人呢?」
一名官役小心翼翼回:「大都护可是在问清流县主?县主已然离去了。」
伏廷咬牙,翻身上马,迅速衝了出去。
罗小义刚刚随着队伍在官驿前停下,就见他已绝尘于道上,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
距离官驿几十里外,路旁一间茶寮,经过的大队人马暂时在此歇脚。
天已黑下,茶寮早已闭门谢客。
门口有搭着的木棚,棚下有未收回的粗制木凳条桌,却没有灯火。
李砚坐在凳上,看着对面,低声问:「姑姑,您怎么让姑父走了,连占儿也被一幷带走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栖迟手指拢一下披风,脸朝着他:「我已与你说过了,你拿不到光王爵了,要做最坏的打算。你如今已成天家眼中钉,肉中刺,唯拔之而后快,或许我也是。」
李砚心中一凉,抓着衣摆。
其实已有所觉,在饯行宴时她说这些时便有所觉了,只是未曾细想,未敢深思,原来竟是事实。
「我正要告诉你,」栖迟平静地说:「暗中不行,天家大概不想故技重施了,如今让你回到封地,或许是想要转到明处。比如查你的事,在你身上捏造错处,甚至罪行,最后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对你问罪处置,继而撤藩。」
「自然,」她又说:「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让你待命,最终也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罢了。」
李砚坐着一动不动,似在慢慢接纳这些话,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了变化:「所以姑姑你莫非有心……」
栖迟说:「我现在只想保住你。」
李砚于是没有说出来,默默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过来一会儿才又问:「这些事姑父知道吗?」
栖迟倏然沉默,昏暗里看不清神情,片刻后才说:「阿砚,你姑父是北地的英雄,你弟弟还很小。」
答非所问,李砚却重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天家面前,也许轻易就会被打成叛臣贼子,北地全靠他姑父撑着,占儿什么都不懂,怎能被扯进来。
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栖迟打断:「待回了王府,我再告诉你缘由。」
似是乏了,再不想说下去。
短暂休整,为安全起见,马上便要继续启程。
李砚起身时都有些脚步虚浮,走了几步才稳住了。
栖迟走出棚去,新露小跑着迎了上来:「家主,留在后面看风的人回来了,说亲眼看见大都护他们又返回了那间官驿,大都护似乎还追上来了。」
她一怔,快步走去道上,没几步,忽然转头说:「给我解匹马来。」
立时有护卫去办,很快就从后面牵了匹马过来。
栖迟牵了,踩蹬而上,一夹马腹便驰了出去。
后方十几个护卫带着刀上了马,匆匆跟上她。
……
天上云散月出,照着地上亮盈盈的一片白。
远处点点村火,近处是一片遍布软草的野地。
栖迟马驰至这里,停顿下来,已听见远处急促的马蹄响,月光勾勒着马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她忽而想调头离去,想问自己为何要过来。
但已来不及,这想法生出来的时刻,前方人影已近。
马疾奔到面前,伏廷手一勒繮,跨腿马下,大步朝她走来。
栖迟看着他,默默下了马背。
后方护卫立即跟近,他扫了一眼,冷喝:「滚!」
栖迟心神一凛,挥了下手。
护卫自行退远。
伏廷止步,月色披在他身上,自他肩头至脚下,周身描刻,走綫如刀。
他抬起一隻手,手里拿着那隻锦囊:「我问你,这里面是什么?」
栖迟说:「不过是一些店铺地契罢了,都是北地境内的。」
何止是一些,整个北地的都在了。伏廷咬牙:「那最里面夹着的文书又是什么?」
她沉默。
「你在打发我?」他声沉着:「还是要跟我决裂?」
夜风吹过,栖迟看着脚下拖出的淡薄人影,回答不上来,难以回答。
伏廷走近一步,高大的人影罩在她身前:「你早就想好了是吗?」
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是。」
「你想的就是将我撇开。」他声更沉:「你想干什么?」
栖迟更不能回答了。
伏廷忽然拖着她的手在胸口一按:「你不是想要这儿吗?我伏廷一身铁骨,唯有这颗心不值一提,你想要,来拿啊!」
栖迟心中一震,被他的低吼震慑地抬起头。
从未见他如此压低眉目,半明半暗的月色里,一双眼沉得可怕。
「说话啊!你对我全是虚情假意?」伏廷紧紧盯着她:「你我做夫妻以来种种都是假的?」
栖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手被他紧抓着,心也像是被揪紧了。
始终没见她开口,伏廷声音忽的哽了一下:「李栖迟,你我谁才是石头?这么久了,我都还没有将你焐热。」
栖迟竟看见了他泛红的眼眶,心头一窒,酸楚难以言说。
她见过他刚硬的时候,寡言的时候,甚至使坏的时候,霸道的时候。他是北地的英雄,也是北地的情郎,何曾有过这样的一面。
伏廷喉头滑动:「你我连占儿都有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在她面前问出这个。
栖迟张了张嘴,他看着,霍然鬆开她,退了一步:「算了,我瞧不起我自己。」
他将锦囊在她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栖迟脱口唤他:「三郎。」
伏廷停步。
「他日……我还能不能回去你们身边?」
他日若她还好好的,还能不能回去与他们父子团聚?
「我不等什么他日。」他上了马,扯繮驰出,消失在夜色里。
栖迟下意识地跟着追了好几步,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