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

第4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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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县主,」崔明度隔着树站着,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影:「我知县主有心避嫌,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只想与县主说几句话。」

栖迟侧身对着他:「我与世子应当没有私话可说。」

他似有些急切:「请县主容我说一句。」

她没作声。

崔明度眼前三两枝绿叶伸着,将她轻衣云鬓的身影半遮半掩,将将隔在了他们中间。

他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道:「其实,我还未成婚。」

栖迟垂着眼,脸上没什么变化。

倒是想了起来,当初在皋兰州里,似乎听皋兰都督说过,他年年孤身去马场。

她当时以为他是婚后不合,原来是还没成婚。

「世子何必与我说这个。」

崔明度走近一步,低声说:「县主应当知道我意思,我是想告诉县主实情,当初退婚幷非我本意,我根本没有看上过他人,我自知此举不妥,与家中抗争了三个月,但……」

但结局已经知道,不必多说了。

栖迟语气平静无波:「那想来,便是河洛侯府看不上势衰的光王府了。」

崔明度语气低了下去:「缘由不是一两句可以说清,我只希望县主知道,退婚幷非是我本意。」

栖迟捏着衣摆,心中澄如明镜。

需要捏造一个理由来退婚,缘由只可能是因为光王府。

当初订婚时她父母还在,哥哥年少出众,光王府人际广阔。

后来父母去世,嫂嫂难产而亡,哥哥又不愿另娶,之后重伤不起,只剩下一个尚不成事的孤子。

树倒猢狲散,精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

或许河洛侯捏造一个看上他人的理由,已经算是给够他们光王府面子了。

「多谢世子告知,」她说:「已不重要了,不过是前尘往事。」

倒要感谢这场退婚,她不需要一个做不了主的丈夫,更不需要一个看不上自己门楣的夫家。

她转身,没有看他一眼,想要离去。

崔明度追了一步:「县主。」

栖迟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他想起先前种种,终于忍不住说:「县主分明是过得不好,若是安北大都护对你不善,那皆是我的过错,我愿承担。」

栖迟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转过头:「世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崔明度终于仔仔细细看到她的脸,这里偏僻,还未悬灯,暮色里他却看得清楚,她眉眼如描,朱唇轻合。

这样的脸本该只有笑,不该有泪。

他看着她身影,心里忽而冒出一句:这本该是他的妻子。

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给惊住了,良久,他才说出一句:「我知道。」

栖迟眼神平淡,语气也淡:「婚已退了,我与河洛侯府再无瓜葛,世子不必将我过得如何看得如此之重。」

刚才那几句话会说出来,崔明度自己也没料到。

或许是因为内疚,或许是因为不甘,或许是,马场一见至今没有忘记。

再见,却只有她苍白垂泪的模样。

他问:「县主是因为侯府,才如此决绝吗?」

栖迟头转回去:「就算没有侯府,也是一样。我的夫君幷未对不起我,我便也不能背叛他,这是最基本的道义,希望世子能成全我。」

他皱眉:「你们看上去幷不好。」

她声忽而轻了:「那是我愧对他。」

崔明度怔住,不知真假。

「世子不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与你说话的是谁,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崔明度似是回了神,这里是安北都护府,与他说话的是大都护夫人。

他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眼前已经没有了栖迟的身影。

……

栖迟走得很急。

她半分也不想停留。

廊上湿漉漉的,她走得太快,忽而踩到边角湿处,脚底滑了一下,险些摔倒。

腰上一沉,却又稳住了。

她的腰上多了隻男人的手,袖口紧紧扎着束带,她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伏廷的脸。

他从她身后过来,身上军服沾了些雨水,湿了半边肩头。

见她站稳了,他那隻手抽了回去。

栖迟忽然伸手抓住了,她抓着他那隻手按着自己的腰,顺势贴到他身前。

伏廷军服上湿的那片触到了她脸上。

她全然不顾,手臂穿过去,抱住他,人往后退。

伏廷被她抱得紧紧的,她往后退,他不得不低着头迁就她,一连走了几步。

两人缠着,撞入廊边的门里。

门轰然合上,栖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抱着他,一隻手来拽他的腰带,一隻手伸入他衣襟。

伏廷的脸已綳紧了:「你干什么?」

栖迟心口猛跳着,她也说不清。

就在刚才他要把手收回去的那瞬间,她觉得仿佛机会就要失去了。

如果不抓住,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她垫着脚,仰着头,亲到他的脖子,往上,亲他的下巴。

想亲他的唇,但他不低头。

她扯不开他腰带,伸入他衣襟的手摸到他胸口时,被他一把按住了。

他声音似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又低又哑:「我问你干什么!」

她仰着脸看着他,脸上带着潮红,轻轻喘着气。

不久前另一个男子才对她示了好,她此刻却只在对他示好。

她看着他的脸,他黑沉的眼,垫着的脚缓缓踩回去,轻声说:「是了,我忘了这事由你做主了。」

伏廷咬住牙,怀里的女人软在他身上,他的手还在她腰上。

他没有低头,否则就会对上她的眼,她的唇。

栖迟鬆开了他,垂了垂眼,许久,抬起头来说:「其实我想跟你好好做夫妻的,不管你信不信。」

她退开,抚一下揉皱的衣摆,越过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伏廷站着,站了许久,才抬手掖住被扯开的领口。

栖迟出了门,反而沉静下来了。

既然已经走错了一步,她不至于没有承担的勇气。

事已至此,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或许,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强求。

主屋门口,新露和秋霜等着。

她走过去,理了理头髮,急促的心跳也渐渐平復了,轻声说:「将我从光州带来的人都清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