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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手夹着书,匆匆跑回五爷的船舱。
五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一脑门子的官司,然而一见柳青拿着本书回来,就知道她方才不是开溜,而是真给他找书去了, 紧蹙的浓眉便一下子舒展开来。
“你就坐那, 快给爷念吧。”他指了指榻边一个绣墩。
他被这船摇的, 胃里的东西一个劲地往上涌, 有几回都已经涌到嗓子眼了。
他真后悔早上连吃了好几个牛肉煎包, 那油乎乎的肉味现在还糊在嗓子眼, 久久退不下去。方才随从问他要不要用中饭,他连连摆手,现在他一想到那些鱼肉菜的样子,都觉得快绷不住了。
还是让小美人给他念念书吧, 也许听着听着就不那么晕了。
“是。”柳青乖巧地坐到绣墩上, 打开书开始念。
“杂牲单——红煨羊肉。
“成品油亮光泽, 羊鲜气足,酥软粘烂,肥而不腻,唇齿留香。烹饪前,须用烧红的烙铁,去除羊肉外细密的绒毛。毛光后, 浸入温水, 捞出刮去污物。注, 污物需精心刮净,否则膻味难除”
这虽是本菜谱, 却写得极细致, 被她认真地读出来, 那满身毛血的生羊肉犹在眼前,一股一股地散着膻味。
五爷听了没几句,已经从榻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两步从她身边冲出去,趴到船舷上开始呜哇呜哇地往外吐。
柳青见状即刻合上了书,和他的随从一起追出去看他。那随从一个劲地给他拍背。
五爷吐了一会,好不容易停下来,看见柳青手里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某某食单,又忍不住回去吐了几口。
柳青瞧了瞧手里的书,想起沈延将杂牲单之前的书页全部撕掉的事,不禁暗暗唏嘘。
这种在朝堂上混成精的人,就不能得罪。要不然,真是吃了暗亏都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沈延怎会计较这事,不就是借本书么,他并不是这么锱铢必较的人呐。
等五爷被随从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吐得没了力气,半边身子都压在随从身上。
随从扶他上了榻,又给他灌了碗水,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柳青把随从叫到外面:“五爷总是这样可不行啊,吐个一两回倒不打紧,但看他这样子,恐怕会一直不舒服。到了淮安你们必须得带五爷下船。”
随从苦着一张脸:“小的也想啊,但是五爷不听……要不大人您来劝吧。”
他感觉五爷就是冲着柳大人才上这趟船的。
柳青点点头,她也想把这尊大佛请下去,让她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五爷醒了之后,她便来劝他下船,他果然不肯。
“这算什么?爷只不过是刚上船不适应,等爷吃……”
他一想起吃的就又泛了恶心,怕在她面前吐出来,便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柳青不好再说什么,想着等到了淮安再劝劝他。谁知到了淮安,五爷说他想起来在此地有些事要办,自己要下船。
柳青有些意外,但还是和沈延、梁虎一起出了船舱去送他。
船还在走着,锚就入了水。船被缆绳猛地一拽,整个船身晃了一下。
柳青才刚一脚踏上甲板,被晃得身子一歪,朝一侧倒下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撑地,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拦腰拢住,托了回来。
她头撞到那人的胸前,听到那人沉沉地屏了一口气,她赶忙站稳了回头看看,那人是沈延。
按方才的位置,她恐怕是撞到他胸前的伤口了。
“大……大人。”她下意识地向他伸了伸手,可又没有可放的地方。
他虽然没吭声,可是额角的青筋已经跳了起来,可见她那一下撞得疼极了。
从他受伤到现在也才几日的功夫,那么深的一个血窟窿,即便恢复得再好,里面的血肉恐怕也就是将将粘合而已,被她这么一撞,这两日好不容易长好的地方会不会又破开来了。
柳青觉得对不起他,喉头直发涩。她想问问他伤口如何,可又觉得那肌里之间的事,他怎么能说得清楚。这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让他把衣裳脱了检查伤口吧。
何况现在五爷正要下船,按这位爷的脾气,她们得认认真真地送别,且表现得十分不舍才行。
她只好又立马转回身去,恭敬地站着,只是她两条隽秀的柳眉还蹙在一起。
几人向下到岸上的五爷躬身行礼。
她微微弓着身子抱着拳,余光却一直瞟着身后的沈延,看看他动作还流畅否,是否有明显的不适。
可是余光毕竟看不清楚,她就盼着赶快送完人,等众人散了,好好问问他。
“……放心,我无妨。”
头顶上传来低沉又柔和的声音,带着一种痒痒的沙感。
柳青略偏了头,纤翘的羽睫微微颤了颤。她余光瞥见一个抿着唇的淡笑,便又赶紧将头正过来。
岸上的五爷离得虽远,但自打下了梯子,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柳青。
船上这两人一通不着痕迹的眉来眼去,被他瞧了个透。
他一下子回忆起那间禅房里的竹榻上那个大大的印子,真想立马杀回船上去。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还在她面前呜哇呜哇地吐,实在于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