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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掌心薄热,轻慢地抚拍着她的肩胛:“其实也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怕说出来你会可怜我,然后因为这个对我好……我不想那样。宁可你天天发脾气,欺负我。”
“到底是什么事?”
叶恩弥扯了下嘴角,说不清是什么神情:“那年去杭州比赛,你不是在西湖上有场秀么,有人说你坏话,我没忍住教训了他一下。谁知道那人背包里装了台电脑,被揍得受不了了,拿出来挡,我的手就废了。……也算我点儿背。”
盛凌薇嘴唇紧紧并在一起,仰脸深看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出声:“当时你打给我,就是因为……”
渐浓的夜色里,他容色神采一如既往,还是眉目飞扬的模样,仿佛已不受过去所累,恢复一派坦荡从容:“本来也不想打扰你,那会儿挺迷茫的,有点绝望吧。入行这些年,我赚了不少钱,但在你家人眼里,还是上不得台面。我一直想等个机会……没想到手先不行了。”
盛凌薇不说话了。她将他说的这一切听进耳朵里,又从耳朵听进心里去,所有的字眼堆在胸口挤擦碰撞,不知道该作出如何反应,忽然想逃走。
叶恩弥见她纤长的身体往后一拧,扭头就要离开,心下慌乱地跟上去,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
“都是我的错,薇薇,我错了。以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一点儿都不瞒着,行不行?别生气了,啊。”
盛凌薇一路进了客厅,整个人坐陷到沙发软垫里面,睡裙的衣摆卷在膝上,两腿相叠起来,足尖冲他晃一晃,是不许他靠近的意思。
叶恩弥于是手脚规矩地退到角落里,一脸等待裁决的神态。
他有幽微的心思,却也足够坦率,真诚。
她思忖半天,终是咽下一声窄窄的喟叹,口气不咸不淡:“你说清楚,你错哪儿了?”
“我……”
“还不过来抱我。我说什么你都听?”她说。
叶恩弥怔了一怔,马上笑起来,依言赶快过来抱她,两手蕴着力度,牢牢攀住她后腰,也渐渐的不安分了。
“本来就是,你说什么我都听。”
指尖触到漫溢之意,他喉咙霎时有点渴,舌尖勾了下嘴角:“不是刚舔过么,怎么又……”
“叶恩弥,你闭嘴。”盛凌薇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恨恨说,“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少说话,多办事?”
他十分配合,忙不迭扣着她的手,低眉耷眼地亲她:“好好,现在就办事。”
她像是透熟的甜柿子,皮肤在暖光下泛起金黄色泽。
嗅起来潮香缭绕,咬一口汁液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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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九月中旬,苏蜜回到国内。
盛凌薇那时接到邀约,名导大制作的院线电影,请她出镜客串,演一个没有台词、画面只不到十秒的角色。拍摄地点在三亚海棠湾,刚好离苏蜜预订的度假酒店不远,盛凌薇搭乘的航班落地之后,卡着时间先找她共进午餐。
比起半年多以前在欧洲见面,苏蜜的气色更加枯败,皮肤灰黄如蜡,肋骨从长裙下方顶出来。盛凌薇将她从头到脚尽收眼底,又见她依然如故,不把饭食往嘴里送,到底没忍住劝了两句,苏蜜敷衍过几句,脸色骤然变了:“盛凌薇,你名利双收,代价只不过是得了个慢性胃病。你是命好,我不一样。我的脸——严姐同意签约之前,拒绝了我好几次。她说我脸上软组织太厚了,上镜臃肿。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就拼命要瘦。这个圈子的现实就是这样,体重越低事业越顺。盛凌薇,你比我努力还是比我更坚定?不过是运气更好。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
这话几乎是撕破面皮,尖锐,带着怨气,也有不忿,直白地刺人心肺。盛凌薇将手中的餐刀一撂,磕在白瓷盘中脆然清响。
她眉尖蹙起,皮笑肉不笑地说:“苏蜜,你真觉得我不够努力么?当初那些日子是我们一起熬过来的,到底有多苦多不容易,没人比你清楚。你只想要爬到最上面,不择手段也要视线,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宝贵了,是不是?就是因为太难太辛苦,才会成为执念。我明白那种感觉,我曾经也是一样。”她口气放缓一点,“苏蜜,我希望你好,得到你想要的,超过我,超过任何人。但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抱着你留下的最经典的秀台影像,去参加你的葬礼。”
盛凌薇找出方心语的模卡,将手机搁在白餐布上,往苏蜜眼下推过去:
“这是我工作室签的第一个新人。我看到她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们的圈子里有很多个她,是不是就可以少一个你?”
“薇薇……”
苏蜜一时哽住,低叫一声她的名字,半晌再无言语。她看着模卡上红润丰腴的面容,情不自禁伸出嶙峋瘦指去碰触,鸦睫细细颠动,好一会儿才怅然说,“你放心吧,薇薇。我会的,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月底我就回欧洲了,等走到巅峰,赚够辛苦钱,我也准备彻底搬回国内养老,到时候咱们还能做个伴。你老公不是在杭州?杭州是个好地方……”
话虽如此,这一餐饭苏蜜还是食不下咽,纠结许久宣告放弃,揿铃买单。她们互相吻面,拥抱,像多年前一样亲密无间。挥手道别的时候,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眼看时候不早,盛凌薇吩咐助理小鹿联络司机开车过来,接上她往片场赶。
这回客串演出,是初次荧幕体验。盛凌薇将扮演男二号的前女友,气势汹汹踩着高跟鞋,冲上去甩他两巴掌,就是属于她的全部剧本。
卡点到了片场,这部分片段正待开机。导演带着与她搭戏的男演员过来打招呼,盛凌薇闭目任由化妆师施为,脸上白扑扑的,眼帘还没抬,已经听到似曾相识的嗓音:
“又见面了。”
她睁开眼,看见唐劲疏朗宽和的一张脸。
盛凌薇没有任何表演经验,尽管表面上不露声色,咬牙逞强,其实心里也承认自己缺乏这方面的天赋。加之导演要求又颇严格,一场扇耳光的戏足足重拍了好几次。
唐劲只是一径好脾气地笑,半张脸打疼了,就跟导演申请换另一边,还安慰盛凌薇不要紧张,尽管用力下手。
好不容易结束拍摄,唐劲的助理挟着冰袋冲过来给他冷敷。唐劲貌似并没放在心上,一手按着脸颊上的冰袋,到盛凌薇的车边寻她,提议交换联系方式。
出于那几巴掌引发的些微歉疚和愧怍,她同意了。
“北京的雨季还没完全结束,还是得多当心点。”
这一句叮嘱缺少头尾,像没有句号,生断在这里。盛凌薇心下有些奇怪,抬头去看唐劲,发现他面上尽是善意的浓笑,又料定是自己的错觉。
暴风雨降临之前,总有不祥的预兆。
那晚盛凌薇接到一通陌生来电,听上去竟是苏蜜,她没能按时回到欧洲,因为身体状况糟糕透顶,已经濒临崩溃,被连夜送进医院。
苏蜜的声音发颤,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裂纹:“薇薇,薇薇,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想好好活下去……”
后来又说是做了噩梦,再没交代几句,匆匆就挂断了。
盛凌薇实在困倦,恍惚之中以为只是一场引人恐慌的梦境。她终究心神不宁,辗转几番仍无法顺畅入眠,起床准备找褪黑素来吃,手机又亮起来电提示。
这次更加响亮而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