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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员摸了摸脑门出去了。组长扶着办公桌边缘,长长地叹了口气。刚那个组员和他同一个学校毕业,真要算起来还是他亲师弟,当年他们还一起在防区训练过一段时间。调回来后又一起进了调查局,他是这小子的上级和学长,小伙子人不错,就是有时候总有点愣头青,不知道变通。和他年纪相当的科洛·贝恩都已经是副司长了,他却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调查员——
组长愣了一下,手中把玩的钢笔被他郑重其事的放回了办公桌上。
科洛已经死了。
科洛死了,冯司长胆小怕事,擅长推诿,他转过去的案卷督查司恐怕不会接收。
组长将摆在桌上的钢笔轻轻拨了拨,钢笔如同一跟指针般,在平滑的桌面上转了几个圈,又慢慢地停了下来。组长打定了主意,如果案卷转给督查司后,老冯敢退回来,他就敢将问题上升去找局长,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
想到这,组长又理直气壮起来。结果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依旧没有收到案卷退回的文书,他问了一圈,甚至找到了传达处,都说没有收到。
难道老冯转性了?
组长半信半疑,直到司长秘书来告诉他,冯司长昨天请了病假,一连请了一个星期,而督查司因为副司长空缺,短时间内没有人敢对那件案子拍板,于是就僵在了那里。
组长的脸差点气歪。按照程序,督查司只要在十五个工作日之内对案件完成复核就可以,所以他们完全不用着急,反倒是专门调查组,因为承担来自上级的压力、外界舆论的压力,再加上组长想快点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只要这案子一天没有送到检察院审查起诉,他这个专门调查组组长就不得安宁。
天杀的冯远年…… 组长打开终端毫不客气地给冯司长通讯,第一次显示无人接听,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就直接显示通讯失败了。
他铁定是故意的!
但是组长毫无办法,这一口哑巴亏,他只能就这样被迫咽下去。
他又给冯司长连接了一个通讯,意料之中的,依旧通讯失败。
通讯灯闪烁着,好像一只孤单沉默的眼睛。
……
冯司长看了一眼终端上闪了两下又熄灭的通讯灯,腾出一只手,将弹出来的通讯提示框撤销。他的车子飞快行驶过天桥,在空间传送入口处稍作停歇,然后“嗖”地一下被吸了进去。
车窗自动升起来防护板,以免人眼目视莫测的空间变化,陷入迷失。
冯司长盯着黑洞洞的防护板愣了一会神,车身颠簸了一下,他又立刻从思绪中惊醒。
他身旁的副驾驶上,还放着一枚终端,那是科洛生前所使用的。
科洛葬礼后沈昼将他的遗物都交给了冯司长,冯司长连同他在调查局办公室里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箱子密封起来带回了家。但唯独这枚终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将它带在了身上。
也许他只是不习惯,不习惯科洛不在身边的日子,那小子进调查局已经有十一年了,十一年间一直在他手底下做事,从最开始的调查员助理到副司长,他本来想着,等过几年他就神情提前退休,然后科洛就是理所当然的司长,虽然年轻,但他确实有能力……科洛这小子的工作能力可是连局长都称赞过的。
但现在不行了,他没有办法提前退休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车子从虫洞中跳了出去,防护板消失,冯司长的一时间没有适应忽然照进来的明亮日光,他眼前出现了如同幻觉般的巨大光晕,刺激着他的虹膜,眼球酸涩,逐渐流下两行泪水来。
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余光一瞥,静静放置在副驾驶上的终端再次弹出一个对话框,然后刹那消失。
冯司长盯着那枚已经失去了主人的终端,浑浊的眼睛中流露出射线一般的利光。
就在昨天晚上,终端上也弹出过对话框,他没有来得及分辨到底是什么内容就又消失了,科洛已经死了,他的通讯id也做过了登记,不会再有人通讯找他,理论上这枚终端也不会再接收任何来自外界的讯息,但它竟然还有弹窗显示出来,这简直就跟闹鬼了一样稀奇。
车子停在了一片住宅区外的公共停车位上。
冯司长从车上下来,要关上车门时又犹豫了一瞬,再次坐回去,打开车前窗下一个位置隐蔽的置物盒。
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枪。
冯司长将枪拿出来别在腰后,拿起科洛的终端走进了社区里。
他在路边的索引机器人上输入某幢楼的编号,机器人很快就带着他来到了这栋楼前,冯司长进入升降梯,按下九十七层。五秒钟后,升降梯停止,冯司长慢慢背过手慢慢握住了枪柄,然后走出升降梯。
他走到左侧住户的门前,在门锁上输入备用密码,因为用的最常用的基因锁,因此验证耗费了几秒钟,门扉无声洞开,冯司长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科洛生前的住处。
科洛没有什么亲人,按照《继承法》,五年后如果无人主张继承,这间房子将成为无主物,法院会将其拍卖后用于社会福利事业。科洛死后冯司长来过一次,将家具物品都整理了一番,过于私人的物品要么带走要么销毁,家具盖上防尘布,等待他某个远方的亲人来继承,或者公示期过后被法院拍卖。
现在这房子看上去依旧是他上次来过的样子。
窗帘紧闭,家具上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在这个密闭经久的狭窄空间里,唯有灰尘可以获得自由。
冯司长在客厅中央缓慢地转过身体,打开了卧室、厨房、卫生间的门,全都安静沉寂。
难道他想错了?
不是有人闯入了科洛的房子,引起了与房间门锁或者智能安保系统相连接的终端预警?也或者是终端本身出现了什么问题,毕竟应该很少有人会将一个死人的终端带在身上——
后脑勺忽然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圆形,冰冷而锋利,隐隐的硝烟味和金属味道,毫无疑问,是枪管!
咔哒。
这是拉下保险的声音。
真是老了。冯司长出神地想,他不仅没有发现屋里有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背后那人是如何出现的。那人持枪的手极其稳定,另一手从他的腋下往下摸索,摸到他后腰的枪后就揭开他的衣服,拿走了枪。
后脑勺上的枪管沿着他的头颅往前移动,那人绕到他面前来,冰冷的枪口抵住他的眉心。
接着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冯司长?”
冯司长目光平移,终于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他还穿着庭审时候的衣服,但因为日久奔波,加上总是在动手与人搏击,上衣肘部已经裂开,裤子上也占满了泥水污渍,他下巴靠近脖颈的位置有一道不太明显的长长红痕,嘴角也有擦伤,握着枪的那只手还缠着沙发。
冯司长叹了一口气,道:“果然是你。”
楚辞收了枪,后退一步:“您怎么知道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