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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罕见地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莫辞那双跳动着火光的眼睛,他别扭地低咳一声,如以往答应莫辞提出的任何要求一样?,轻轻说:“好。”
莫辞挖出地根一时兴奋,当晚就迫不及待地煮了汤吃,吃得自己小肚子圆圆滚滚,无比满足。
到了夜里,她抱着自己仍然有?些撑得发胀的肚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问伊恩,地根究竟为什么被称为不洁的食物了……
总归是对伊恩太过信任,他没阻止,她就放心?大胆地吃下去?了。
莫辞爬起?来,掀开兽皮帘子,入了夜的山洞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东西,只能摸索着山体的石头慢慢往外?挪,在她的脚步刚刚迈下,还未落地,腰间已?缠上了一条结实的手臂。
莫辞低呼一声,捏起?拳头胡乱在伊恩身上捶了一下:“你又吓我!”
黑暗里,兽人青年温柔的笑声在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隔着胸腔的微微震动。
莫辞算是懂了,在她彷徨害怕时,伊恩是最坚实的后盾,在她踏实安心?时,伊恩就是最顽皮的大猫。
这只豹猫肯定早就听到了她在石床上滚来滚去?的动静,知道她没有?睡,一直偷偷关注着她呢,她抹黑爬到床边的时候,他也蹑手蹑脚地来到兽皮帘外?,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伊恩把莫辞抱到自己腿上,下巴抵在她发顶,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像哄幼崽崽睡觉那样?,低声问:“怎么了?”
莫辞靠在伊恩温暖的胸膛上,听着寂静夜里山洞间兽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不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种现代社会永不会有?的野性生机。
她拉着伊恩的大掌放到自己肚子上,让那温热的掌心?替自己揉着仍旧觉得撑的肚子,软软说道:“伊恩,为什么大家都说,地根是不洁的食物?”
伊恩怀里抱着娇软的小雌性,擅于撕开猎物喉管的有?力指骨有?些无处施为的无措,还有?些不敢用力的紧张,贴在掌心?的皮肤又嫩又滑,别说揉按,只轻轻抚过,他就要担心?自己粗粝的厚茧子磨破了莫辞的肌肤。
小雌性软绵绵地坐在自己怀里,任由自己抱着,满怀信赖地露出软嫩的肚子让他抚摸,伊恩拿出远比狩猎时专注又谨慎的心?态给莫辞揉着肚子。
兽人青年太过紧张,完全忘记要回答莫辞提出的问题。
莫辞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也来了顽劣心?思,伸出手贴着山洞的石壁乱摸了几下,抓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用力拽了一下。
伊恩炸毛了!
被兽人抱在怀里的莫辞充分感受到伊恩骤然紧绷起?的肌肉,经过压抑忍耐之?后的笑声在寂静的山洞里响起?,温温软软,顽皮又娇媚,似一只带着钩子的小手,从?尾巴尖一直撩拨到心?尖上。
莫辞吃吃地笑了一会儿,察觉伊恩放松下来仍旧稳稳抱着自己,没有?“反击”,只是纵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松开手里抓住的尾巴,闭上眼往后一仰,整个人靠进伊恩的胸膛里。
她又问了一遍:“伊恩,地根为什么是不洁的食物啊?就因为它长在地里吗?”
伊恩把尾巴收回到身后,紧紧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尾巴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仍旧残留着,像是有?一簇火苗留在那里,跳动不休,让他无端生出些焦躁。
但是莫辞在怀里,伊恩忍住了烦恼,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以前,部落里有?一个雌性在吃完地根之?后,生病被兽神带走了。”
被兽神带走……
莫辞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弯,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死了?”
伊恩摸了摸莫辞的头发,小雌性一直保持着爱洁喜水的小习惯,热季到来之?后,每隔几天就要到小河里泡一泡水,柔顺的黑发间缠绕着一股清净好闻的味道。
兽人青年贪恋地闻嗅莫辞发间香味,顺着瘦瘦的肩头脊骨安抚着突然有?些不安的人:“莫辞别怕,我不会让兽神带走你。”
伊恩也是挺敢说……莫辞在心?里暗暗地想,兽神要她三更死,伊恩还能留她到五更?
比起?害怕,她更多?地还是惊讶,毕竟,以她对伊恩的盲目信任,她是觉得如果地根有?问题,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下去?的。
现在看伊恩老神在在,莫辞心?里困惑不解。
兽人青年一惯少言寡语,说了一句类似于承诺的安抚,又不说了。
她只得再问下去?:“兽神真的会带走吃掉地根的人吗?为什么?”
伊恩明?白了小雌性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的决心?,抱起?莫辞换了个姿势,让她躺在自己怀里,以一种随时能哄睡她的低柔语气轻声解释:“那一年,雨季特别漫长……”
在伊恩的描述里,莫辞听到的不是兽神带走了吃下不洁食物的雌性这样?简单粗暴的传说,而?是一个令人感到忧伤的故事?。
漫长的雨季之?后,部落的狩猎队迟迟没有?抓到新的猎物,雌性们也有?了断粮的风险,兽人们更是饥肠辘辘。
在那段最危险的时间里,一个名叫莲安的孕期雌性为了填饱肚子,跟着采集队外?出寻找果子。雨季刚刚结束,果子并不多?,莲安偶然发现了灌木林的绵绵兔会从?泥土里挖出地根来吃,于是她也学着绵绵兔,把地根当做充饥的食物。
部落里也有?几个吃不饱的雌性学着莲安的样?子,靠吃地根度过雨季后最艰难的日子。发现了地根的莲安成了部落里最受人尊敬爱戴的雌性,莲安很高兴,越发喜欢挖地根来吃。
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莲安忽然毫无征兆地流产血崩而?死。
最开始,部落里的人们说地根有?毒,那些吃过地根的雌性全都跟着惊惶起?来,对莲安的尊敬也都变成了咒骂。可是除了莲安之?外?,部落里的其他雌性都好好的,没有?生病,也没有?死去?。
咒骂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只是没有?人再敢吃下地根,除了莲安的兽人伴侣,卢卡。
失去?了伴侣与未出世的孩子的可怜兽人伤心?欲绝,恨不能随自己的伴侣一起?死去?,他吃掉了莲安在家里剩下的所有?地根。
当然,兽人毫发无损,既没有?生病,也没有?死去?。
孤独的卢卡整日里昏昏沉沉,不再参与狩猎,也没有?寻找新的雌性结为伴侣,而?是一直跟着采集队,雌性们寻找果子,而?他寻找地根。
自从?伴侣死去?之?后,卢卡除了地根,再没有?吃过别的食物。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日后,终于,某一天早上,兽人们在山洞里发现了卢卡已?经变得僵硬的尸体。
从?此,在豹族部落里,地根变成了不洁的食物,而?发现了地根的莲安,也变成被不洁食物污染的雌性。
莫辞躺在伊恩怀里,听兽人青年用温柔而?淡然的声音讲完这段令人难过的故事?,她的心?口?有?些发酸,为了莲安和卢卡,也为了这片在她看来仍旧原始落后的大陆。
不洁的不是地根,不是莲安,而?是无知和自私。
一只温热的手掌落下来,盖住莫辞有?些湿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