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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安市东明区大十字,地下商场入口处,一个满头粉毛、脸上化着大浓妆的哥特妹子坐在人来人往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出入地下商场的行人。
有对连走路都不肯好好走的小情侣腻腻歪歪地朝地下商场入口处走来,下台阶时只顾着打情骂俏不看路,脚一滑好悬从楼梯口摔下去。
哥特妹子下意识伸手去拦腰摔倒的那姑娘,却拦了个空……她的手从那花容失色的姑娘身上穿透了过去。
好在旁边有个胖胖的大婶拉了这姑娘一把,才没造成悲剧。
小情侣一迭声向热心大婶道谢,仍然坐在台阶口上的哥特妹子默默收回了手。
“……我t还真挂了啊?!”
低头看了下在自己眼中也变成了半透明白雾状的手掌,哥特妹子忍不住爆了个粗。
征召自愿者
三月的初春乍暖还寒,而g省一年到头气温都高不到哪去,街上的行人不少还穿着羽绒服、羊绒大衣,甚至还有穿着棉睡衣出来逛的。
哥特妹子却穿得很单薄,上身只有一件高领无袖线衫,下半身穿着条过膝皮裙,绑带的高筒皮靴也不挡风,这身装扮,要不加件长大衣的话是出不了门的。
她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装扮呆愣了好会儿,喃喃地道:“……我是怎么死的来着?”
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在这附近游荡了,既不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
在大十字市民广场这儿傻蹲了两天,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叫叶含秀,脑子还偶尔会闪过一些小伙伴嘻嘻哈哈地叫她“多多”的画面——后者似乎是她给自己起的网名。
想起自己的名字后,叶含秀又慢慢恢复了一些生前的记忆……比如家里的情况,比如她的工作,还有她认识的一些玩得很好的朋友等等。
可叶含秀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能回想起来的回忆中,自己似乎是准备着要去参加一个在娄湖区某个酒吧里办的地下音乐会,还是跟两个在漫展上认识的同城网友一起去的……她能想起音乐会当天她花了好几个钟头的时候化妆弄造型、开开心心地出了门,之后的事儿她就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一伙吵吵闹闹的熊孩子从她面前经过,打断了叶含秀的思绪,她狠狠瞪了那群熊孩子一眼,拍了拍屁股起身。
“……回家去看看吧。”
再怎么不能接受,自己似乎也已经凉透了……虽然没搞清楚自己死了以后怎么变成了个没脑子的游魂野鬼,但既然找回了记忆,那还是得回家一趟的。
她家在东明区,离大十字不远,这估计也是她挂了以后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会从娄湖区跑过来的原因。
走出大十字市民广场,穿过人流如织的美食一条街,叶含秀来到了自己租住的居民小区。
这个小区很有些年头了,房子都是步梯楼,小区里也没有什么绿化啊、物业啊之类的,卫生是附近环卫办的人过来打扫,垃圾费也是直接交道环卫办。
叶含秀默默走进这个她生前住了有二十多年的老小区,看见熟悉的邻居阿姨带着小孙子出门去买菜,看见隔壁楼的五保户杵着拐杖在小区里散步,看到一见面就善意地催促她赶紧结婚的邻家大婶在跟挑菜来卖的农民讨价还价,内心感情五味杂陈。
“……我居然就这么死了啊。”叶含秀仰天长叹。
她是九零后生人,今年其实也不算小了,有三十出头了。
但叶含秀一直没觉得自己和年轻人有啥区别,她还是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喜欢音乐,爱打扮,乐意向人展示她的特立独行。
她总觉得青春还很长,人生还很长,没想到一个迷糊的功夫自己就变成游魂野鬼了。
“——算了,至少以后去音乐会不用攒门票钱了,一个月爱听几场听几场,吃喝拉撒睡的功夫也省了。”强打精神做了下心理建设,叶含秀勇敢地走向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她住的居民楼下还挺热闹。
单元楼楼梯口那摆了个g省人办白事时跟丧葬店租的黑色棚子,挂着百花、摆了两个花圈,她的黑白照片供在棚子里面,棚子里还摆了两张桌子,叔伯婶子等亲戚坐在里面烤着小太阳搓着麻将。
叶含秀:“……”
虽然也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家里人给自己办白事的这种感觉,怎么就这么诡异呢?!
叶含秀默默走进白事棚里,扫了一眼自己的遗像,又抽着嘴角看向自家的亲戚们。
两个叔叔和大姑妈都来了,舅舅舅妈和跟叶含秀的亲妈感情最好的二姨妈也来了,几家人凑了两桌麻将,二姨妈陪着她亲妈和继父在帐篷最里面说着话。
叶含秀隔着麻将桌远远看了眼亲妈,把头别开,走出了白事棚子。
她没有父母缘分,小学的时候爸妈就离了婚各自重组家庭,亲妈二嫁在贵安,偶尔还能见着一次,亲爹去了外省,别说见着了,她的白事也赶不回来。
她父母当年也算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后来两口子离婚的原因是只生了她一个闺女,那时候计划生育又管得严,不是农村户口不让拼二胎,她奶奶生怕他爸没儿子养老,硬催着离了婚让他另娶,因着这个缘故,叶含秀自然也指望不上爷奶能养她,打小就是靠外婆带大的。
幸好外婆是国营皮鞋厂的老职工,分了套职工宿舍,叶含秀才能有个容身处。
外婆几年前去世了,这套老小区里的老职工宿舍过户到了她名下,现在她也死了……这套房子还不知道家里是要怎么个安排法。
老爸那边的亲戚家家都宽裕,倒不会来争这么套等了多年拆迁都没等来的老房子,大约会让她亲妈收回去;不过她亲妈早就在北山区那边安了家,估计也不会来住这么套老破小,大约会把这套房子卖出去或者租出去。
叶含秀心里想着事儿,脚步沉重地来到三楼,她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套房内。
这房子只有六十多平,两室一厅,墙面上满是岁月痕迹,但在外婆和叶含秀的静心维护下保养得还算不错。
叶含秀在家里转了几圈,走到外婆去世后就空置下来的主卧,呆呆地站了会儿,缓缓抱着头蹲到地上。
她死了,变成了鬼……外婆怎么就没有变成鬼呢?
虽然也明白这念想不大靠谱,但叶含秀心里确实是抱着一丝期待的……要是回家来能看到外婆的鬼魂,那她死了也不冤枉了。
亲妈二嫁后担心她去得多了会让继父多想,不是逢年过节不欢迎她上门;亲爹只拿她当“年轻时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怕她打电话过去连号码都换过了,叶含秀并不惦记这对没啥亲缘的父母。
她只惦记外婆。
外婆去世那一阵,她也简直像是心死了一般,好半年的功夫都缓不过劲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