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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寡陋,笛声饱含情感,便以为是坠入爱河之人的畅想。你有这?般好的技艺,还有那日的……”她顿了顿,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描绘。
“姑娘可是指这个?”阿梁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清润的嗓音变得雄浑,“父皇在这?儿,别哭了。”
姜念兰不由得心尖一颤。
“……对。”
她那日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唯记得阿梁那声与父皇如出一辙的音色。
阿梁并未询问她的身份,噙着清浅的笑容望她。
≈ot;我能模仿别人的声音,曾有幸睹过先皇英姿,记下了他的音色,你一直唤着父皇,我便斗胆模仿先皇的声音,姑娘果然平复了下来。能让姑娘心里好过,我的这?门本?事也算不负于?天。≈ot;
姜念兰微敛眼睫,继而不带任何恶意,单纯好奇地问道:“你既有这般好的技艺傍身,为何会与你师父流落街头??”
阿梁无奈地笑了笑:“我与师父并?非流浪者,常会在街边表演,观赏者也愿意给些赏钱,只是镇上有个有权有势的地头?蛇,借着影响镇容的名头?,向我们?收取佣金,我和师父打赏的钱,哪够他们狮子大开口?这下既赔了本?进去,只要?被他们?撞见,还会得一顿殴打,师父被他们?打得半死?不活,撑着一口气逃到了善慈寺上。”
“怎会有这样不要脸皮的人,这?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吗?”
阿梁声音轻柔道:“无妨,世?人皆有苦难,我和师父有手有脚的,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慈恩寺的人心善,为我师父垫了不少?药钱,我的骨头?已经接好了,明日便下山卖艺,总不能一直欠别人的。”
生活的挫折没磨掉他骨子里的温柔与善良,让他仍保持着向上的积极,姜念兰对他钦佩的同时,又十分同情,他身体?初愈,若再遇到那帮子地头?蛇,可能不会这?般走运,好胳膊好腿地回来?了。
心念闪动之?间,姜念兰想到个法子。
秦爻从各处搜来的情?报上说, 幽州发生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起义,正是硝烟弥漫、一团糟乱,遂将离开善慈寺的日程往后挪了挪。
整日待在寺里, 只能看和尚们念佛诵经,听枯燥乏味的木鱼声,无聊到了极点, 安平王妃甚至扭扭捏捏地来找姜念兰, 想邀她打木牌。
却是回回吃闭门羹, 恨得牙痒痒。
而被她以为故意闭门不开的姜念兰属实蒙冤。
每日起身就往善慈寺的书室跑, 找个光线照射最好的位置趴下,暖煦的阳光让人一天都懒洋洋的,不想起身?,浑然不知安平王妃登门。
阿梁端坐在书桌的另一面, 捧着一本发?黄的古书,即便她在故事?声中半梦半醒,也字正腔圆地坚持念下去。
姜念兰偶尔惊醒, 抬头?对上阿梁温和的眼,眼底辨不清虚幻与现实的雾色便会渐渐褪去。
她想念父皇,常常无法入眠,一闭上眼, 就?是楚南瑾从父皇胸前拔出血刀的场景, 听着与父皇极为相似的声音, 就?好似父皇仍陪伴在她身?边,惊恐和绞痛被驱散, 是一日最为安定舒心的时刻。
听到游子与父母分别的桥段, 姜念兰轻声问?:“阿梁,你奔波在外, 会想念在远方的父母吗?”
阿梁放下书,恢复本身?的音色:“姑娘睡醒了?”
她的腔调中还带着软绵绵的睡音:“嗯。”
阿梁笑了笑,道:“姑娘的问?题,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我的父母早就?弃了我,我自小跟在师父身边长?大,早就忘了他们的模样,若非要找个答案,那就?是不会。”
姜念兰满心歉疚:“对不起啊,是我笨嘴拙舌……”
“无妨,我不会往心上去。”
姜念兰直起身?,双手撑着两颊,不经意对上了阿梁的瞳眸。
她之前未曾细看,就?没有发?现,原来阿梁的双眼生得这般好看,像天上的星星嵌在了瞳仁里,而他的轮廓和其他五官太过瘪平,甚至可以说难看,完全衬不上这双漂亮的眼。
也正是因为这双星光辉动的眼眸,才让他的长?相抬上普通的档次。
姜念兰忍不住夸赞道:“阿梁,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像我的一位兄长?。”
阿梁微怔,翻书的手停顿在半空,自谦道:“姑娘是贵人,您的兄长也必是万人敬仰的天潢贵胄,我不过一个卖艺人,怎配和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
姜念兰摇了摇头:“并非权高位重就?能受万人敬仰,倘若不忠不义、残贤害善,在百姓心中甚至不如能给他们带来欢乐的技者,人人都想往上吐一口?唾沫,你何必妄自菲薄,认为自己身份低微,就?不配比对呢?”
阿梁沉吟道:“姑娘的意思是,在你心里,你的兄长?就?是个恶贯满盈之人?”
姜念兰沉默不语。
“姑娘流落至此,想必就?是因为那位兄长吧?但梁以为,姑娘提起那位兄长?时,眼底并无恨意,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既淌着相同的血液,也不至落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一只白鸟扑棱着翅膀,轻盈优雅地落在窗格上,姜念兰视线挪了过去,好似看见一道雪白的弧度与橘光融为一体,自由地翔过天际。
“阿梁,你并不知,有些恨是不会浮于表面的,它?刻进了骨头?里,每呼吸一下,就?带着抽筋拔骨的疼痛,久了,就?让人心生厌倦,麻木得好似不恨了一样。活了十几?年,我倒羡慕这只白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说罢,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若我甘愿画地为牢,或许真能等来他的苦衷,给这一切一个答案。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生七情?,怎么会不胡思乱想,我被拘禁自由,不了解外界的一切,又去判断,等来的答案是用蜜糖包裹的谎言,还是真的不由衷?”
她的面容浸润在光华下,无悲无喜,无恼无怒,好似真的没了恨意,一切不过是虚幻的泡沫,在阳光下消散无形。
她从前认为,他一直在欺骗、利用她,包括他说的爱,通通是衔着蜜的刀,她自认自己应该恨透了他,可她内心深处,仍存着对他的一丝期盼。
所以她更恨自己,在亲眼看见楚南瑾杀害父皇,竟还残存希冀,蠢到无可救药。
两厢纠缠在一起,让她每晚吃尽了苦头。
但在善慈寺这段时日,她跟着吃斋念佛,参悟了许多从前理不透的道理。
林尚、杜鸿并非见风使舵的臣子,若楚南瑾趁父皇病重谋反,他们虽不会像其他忠臣般以头?撞柱,但也不会轻易妥协,且根据秦爻搜来的情报看,各地起义不像自发?,而是一场有组织的预谋。
当?初在茸燕山猛虎扑袭时,更是天赐的良机,楚南瑾大可放任父皇不管,何必又在之后背上弑君的骂名。
人心肉长?,丧父之痛时刻剜着她的心脏,让她没有办法用理智去分析这一切,也没办法化解心中的苦痛,只能顺应时势变化,让时间给她一个答案。
阿梁望着她的侧颜,漂亮的眸子里划过悲伤、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