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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姜念兰身边的贵女一直侧着脸,她就?一直没注意,待贵女转过脸来,姜念兰惊讶道:“是你……”
林榕捧了盏清茶,笑眯眯地递过来,“有幸和公主坐在一列,是臣女的福分,公主请喝茶。”
林榕衣着素净,在一众贵女之间略显寒碜,仅用一根玉簪挽住长发,与姜念兰髻上光彩夺目的珠宝对比,更是相形见拙。
姜念兰不知贵女之间也有尊卑贵贱,只觉得有人和她说话,她很是开?心,性?情温婉的林榕看起来不争不抢,很好相处,递来的清茶味醇,久绕唇齿之间。
两人融洽地交谈了一会儿,对席忽然有人起身,周围骤然肃穆。
林尚对上座的昭成帝愧然道:“太后归宁这段时日,逸王姜尤一直在臣身边教养,臣家风不严,让逸王口?出?恶言,在百姓和朝臣面前辱没公主,臣深感愧疚,前阵子施以家法,这逆孙倒是有所悔悟,今让逸王在百官面前给公主赔礼谢罪,请求皇上和公主的谅解。”
安平王妃瞪大眼?,震惊地望向林尚,“舅舅!”见林尚不为所动,又转头望向太后,“姨母,舅舅先前分明答应不让尤儿出席的,尤儿身上还有伤……”
太后脸色也不大好看,抿嘴不语。她这兄长的脾性如此,哪里是她能?够左右,对昭成帝,她还有母亲的身份镇压,对她的兄长,她是一点儿法子没有。
太后不作声,安平王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尤从殿外走进,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一看便是伤势未愈,往日跋扈蛮横的郎君神色收敛,让她心疼得恨不得立刻抱住他。
她不敢对昭成帝不满,只能恶狠狠地瞪向姜念兰。
都是她,自从这个所谓的公主回宫,她们的日子再无往日舒坦!
昭成帝微微眯眼?,对姜尤,这个皇兄留下的独苗,他是厌恶至极,林燕娇纵却到底是个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姜尤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是一清二?楚,若将皇位交到姜尤手上,不出?三年,江山改朝换代,黎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即便太后怨他恨他,他也绝不会将玉玺传与姜尤。
姜尤怨恨得胸腔火烧般,却在林尚竖瞳冷眉的注视下,不得不装着样?子,一分疼痛演出?十?分,走到殿前,规规矩矩地伏首叩拜。
“臣一时失言,对公主言语不逊,求皇上,永乐公主谅解。”
四周悄然无声,姜尤万分屈辱地背诵着罪己书,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用世上最恶毒的词汇辱骂姜念兰。
姜念兰眨着眼?睛,对席的哥哥正在望她,似在问她是否满意这个结果。今晨互贺新岁时,两人之间逐渐疏离的关系稍稍回缓,哥哥似乎毫不计较她总避着他,仍如往常般温和。
姜念兰对他回以笑容,她从不在乎姜尤的话,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何必放在心上,但见姜尤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倒有几分引人发笑的滑稽。
听完姜尤的罪己书,林榕像是想?起了什么,美眸轻敛道:“上次冒犯了公主,臣女亦深感歉意,曾应下会给公主备上一份薄礼,东西放在雅间,不知公主可否赏个颜面?,散席后与臣女一同去取?”
姜念兰并不觉得林榕冒犯了她, 也就没把林榕应下的赔罪礼往心里去,但林榕一副负罪难安的模样,让姜念兰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左右她有?话要问孟景茂, 若有?人陪伴更好,便答应了下来。
林榕是她交的第一个朋友,她不知怎么和朋友相处, 见旁的小娘子都是腻成一堆, 亲密无间地谈话, 依葫芦画瓢, 有什么喜欢的吃食,都往林榕那边推。
她这厢因新交了朋友而喜悦,那厢的楚南瑾却笼着无形的阴霾。
他并不嗜酒,庆岁之日却少不了浅酌两杯, 眉眼低入茶盏时,正巧瞧见对席的小娘子言笑?晏晏,和身边人相谈甚欢, 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嘲讽的笑意抿进浓醇的果子酒间,洇了点?细碎的暗影。一抬眼,却又是惠风和畅,碧空如洗。
唯一欣慰的就是昭成帝, 他怕姜念兰一人闷着, 就?想她多结交些好友, 深宫孤寂,也有?人入宫作伴。但交友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他也不可能掺和到女子之间的事。
见女儿笑靥如花地同身边人谈话, 虽是个陌生面孔,却无端放下了心, 御撰一道道地往女儿跟前赐,自己案前却空了大?半,惹得太后脸色极为难看。
林榕跟着沾了光,边嚼着酥果边轻笑着打趣:“方才公主可是在瞧孟世子?臣女瞧您望向的方位,独太子和孟世子风采最盛,太子是您的兄长,朝夕相处,无甚好瞧,便推断是孟世子了。”
姜念兰心思单纯,没听出?林榕话里的试探,但也知晓话篓不能随便往外捅,折中道:“唔,两个都看了。”
“我?听闻,公主和太子比一般兄妹更甚亲密。”
姜念兰往嘴里塞食的动作顿了顿,警敏道:“我?与兄长就?是一般兄妹,莫要听人乱言。”
林榕温婉的笑意有了丝碎散,她惯会察言观色,怕姜念兰生惕,忙道:“瞧我?这嘴,话到?嘴边怎成了这个意思。”
林榕出?身后宅,上头有?嫡姐嫡母,下头有?牙牙学语的幼弟,对付姜念兰这样毫无心机的娘子,都不捎动脑。
哄好了姜念兰,林榕仰头望向一处,视线交汇片刻,轻轻颔了下首。
眼下章程只是预备宴,重头戏放在傍晚。膳席过后,男宾和女宾会分别安置在南苑和北苑歇脚。
想到给太子安排的要紧事,席到?中途,昭成帝放下杯盏,请众贵女前往毗邻北苑的东临阁赏雪,此地雪貌荧荧,筑有不少环湖抱石的小亭阁,正是赏雪景的洞天福地。
随后小声问姜念兰:“永乐是继续留在宴席,还是跟着贵女们去赏雪?”
姜念兰既已应下和林榕去取物,自然不能留下来。
昭成帝露出慈爱的笑容,“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宫婢来找父皇,不论对错,父皇都会给你撑腰。”
姜念兰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被父皇护短的话一激,竟有?种热泪涌眶的冲动。
她知道那是属于小花的情绪,一个从没得到?过疼宠的孩子,一旦有?了遮风挡雨的港湾,寥寥片语就?能感激涕零,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回报。
她取下故意挂在后腰,用氅衣遮挡的荷包,羞涩地递了过去。
“这是我给父皇绣的荷包,寓意平安吉祥,国泰民?安。我?知道父皇地位尊贵,不缺贵物,我?这荷包也绣得丑,只是小小的心意……”
她努力了许久,只能绣出?这样一个小小的荷包,还绣得很丑,本想偷摸摸地扔了,却因着父皇这句话,鼓足勇气送了出去。
昭成帝端详许久,担心伤害女儿的自尊心,委婉道:“这是何种鸟类?”
姜念兰红着脸,厚着脸皮道:“这是云鹤。”
将荷包收拢掌心,昭成帝朗声道:“永乐的心意于父皇而言,胜却无数金银珍宝,父皇定会好好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