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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山巅鼓登闻
沈长青回天庭清修的第一天,周粥骂他。
满意度问卷除仪容仪表那栏外的其余项目,全部跌至一颗星。
沈长青回天庭清修的第二天,周粥痛骂他。
满意度问卷除仪容仪表那栏外的其余项目,全部倒欠了三颗星。
沈长青回天庭清修的第三天,周粥开始想他。
芳华宫里那些还没找着合适机会打发的采选侍君们,见周粥这两日心情不佳,便愈发卖力地围绕她在身边献殷情。看起来热闹得很,可周粥却觉得每天的这十二个时辰,似乎又变得和从前的御膳一般无滋无味。
唐子玉算是如今后宫中和周粥走得最近的,瞧得出她人前强装无事,人后却总掩不住失魂落魄之色,有意设法取悦,却屡屡得不到她能及至眼底的笑意。
想旧梦重温,再带周粥放一放纸鸢,却莫名感到物是人非。她望着他走神时,只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于是五日之后,唐子玉不得不对青月殿那位一走了之的沈侍君甘拜下风,为周粥出了一个颇有昏君作风的下策。
“陛下,大周最初就是修仙门派创立,纵使海内门派不济,远海之外也不乏能人异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若真怀念沈侍君,不妨重金悬赏寻找如他那般身怀醋香,擅施妖——法术者,招入宫中便是。”
周粥乍一听,下意识地连连摇头,可还不待唐子玉开口再劝,她却忽地动作一顿,又改了主意:“好!那这事朕便着你去办,但也不要太招摇。”
“是,臣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择一位妥帖的侍君。”
还记得第一次在青月殿吃了闭门羹后,唐子玉就调动了整个御史台的情报网,不仅是大周境内查不到沈长青的任何底细,连几个邻国的探子也传回了消息,查无此人,不是细作。尽管被纳为侍君后,沈长青尚无出格或是可疑的举动,可“查无此人”这点始终是扎在唐子玉心头的一根刺。
如今姓沈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自行离去,正合了唐子玉心意。既然陛下偏好沈氏那一类的男子,倒不如索性由他亲自择选些身家清白的送入宫中,也好过让个来历不明的伴驾左右。
虽然自己争不过一个说走就走的家伙,还得亲手再给送进宫个差不多的与自己分宠,身为侍君,唐子玉难免有些嫉妒,但身为人臣,至少图个心安。
未免夜长梦多,万一沈长青去而复返,只怕圣心还会回转。故而,危机意识极强的御史中丞唐大人雷厉风行地搜罗并物色了五人领入宫中,面圣侍膳。
这五人自是根正苗红,家世清白不说,会的本事也不少,有变戏法的,有擅调香的,有懂酿醋的,也有会术法的。
会术法的那个,名叫罗言,相貌堂堂,出自修仙名门,年纪轻轻就已出师,云游四方,惩奸除恶,斩妖除魔,在修士中还算颇具时誉。这五人中,他是唐子玉最看好的一个。
当前边四个都被周粥毫无兴趣地摆手遣退后,罗言上来便冲给自己递眼色的唐子玉露出了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旋即并指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催动灵力,一股醋香便萦绕在了殿内,久久不去。
周粥闻着醋香,果然有起了兴趣:“你叫什么名字?你这醋是什么醋?”
“回陛下,草民洞仙山掌门座下弟子罗言。”罗言答得倒是直言不讳,“这醋是家师珍藏。听闻陛下喜闻醋,草民就带了一坛,方便随时催发其气。”
“那坛醋呢?也不在这儿啊?”周粥见他目光磊落,比之前那四个略带谄媚的要顺眼许多,便多问了两句。
罗言话音中带了几分自傲:“放在御膳房中。草民修习术法也算小有所成,东西隔得远些,也能调用。”
“百里之内都行吗?”
“这……”罗言闻言,略一皱眉,无奈地摇了摇头,“百里太远,十里之内尚可。”
也不知是想起了谁,周粥淡淡地“噢”了一声后,便忽地陷入了沉默,直到唐子玉出声相询。
“陛下若都不满意,臣便再去——”
“不,十里就十里,也不打紧。”周粥却一挑眉打断了他,抬手指向罗言,笑道,“就他吧。”
就这样,罗言被周粥赐住在青月殿左近空着的那座阁楼里。
从某些方面而言,他与沈长青确有几分相像,不喜宫人进进出出的伺候,不与其他侍君过多来往,无事时便盘膝修行,伴在周粥身侧时也不聒噪,有几分修士的清静道骨,又有几分少年的热血侠气。
对坐闲谈时,他便会应周粥的要求,讲一讲在外云游,斩妖除魔的经历,并不吹嘘,也不过分自谦,语调和技巧比说书先生的要朴实无华许多,但内容又更为精彩丰富。
有时听得出神了,周粥便会隔着阁楼的窗子对着楼外的某个方向托腮,偶尔也会突然问罗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他是否见过陈醋修炼成精。
罗言当然没见过,只好给她另讲了一个白猫成精的故事弥补。
就这样相处了五六日,周粥并不讨厌他,或者说,如罗言这般如坐春风、不紧不慢的性子和处处得体的言行应对,大约也没人能对他讨厌得起来。
每次从阁楼离开,路过青月殿时,她都会一遍遍地试图说服自己这个罗言也行。醋香虽不是自带的,但胜在切换起来比沈长青自如,想用哪个醋缸里的来熏屋子,就用哪个。样貌不差,脾气又好,还是掌门的得意弟子,搞不好还能接任未来的掌门,有修为护体,比常人都要长寿。若与他延绵子嗣,半人半醋生不出来,不过好歹从小能由爹爹带着修习术法,强身健体,还有整个修仙名门撑腰……也勉强可行。
但越是如此,周粥反而越常想起沈长青,一种欲盖弥彰的失措让她烦躁不已。
“罗言,你不喜欢云游四海的生活吗?”
“喜欢。”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进宫呢?”
“修行之人,到哪里都是修行。”
“……那你进宫只是为了修行?”
“自然不是。我也不求飞升登仙,所以也不必断绝男女情爱。这几日相处下来,我亦心悦陛下。”
这日,罗言第一次到了亥时还来寝宫求见,并端来了一盏醉人的温酒,来意不言而喻。他说心悦她时的表情温柔认真,不似作伪,大概是有几分好感的。可周粥听着,心中却没半分波澜,全不及那夜初闻沈长青的那一句“喜欢”,没有紧张,更没有羞怯。
默然良久,周粥忽地扬声喊来小灯子送客,竭力稳住情绪对罗言说了一句抱歉,便闭门谢客,吹熄了灯烛,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夜愁云惨淡,隐有风雨大起之兆,失去了烛火映照的殿内一片昏黑。
周粥就在这昏黑里抱膝坐在床边,脑袋抵着床柱,发起呆来,还忆起了那天自己对着母皇牌位问出的,没能得到回答的困惑。
“母皇,我是不是也对他动心了?我想他真心爱我,不是为了报恩才以身相许,也不是因为一个侍君的身份……可如果他真的爱上了我,等我死的时候,他也会难过的吧?会像当初爹去世时的您一样吗?我不愿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