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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先是被齐东珠突然下跪的动作惊得微微睁大了眼。论不愿跪拜皇帝、规矩马马虎虎,齐东珠算是他见过的翘楚,他哪儿见过齐东珠这么干脆利索地主动屈膝行大礼,想想便觉得不太对劲。
况且,他看齐东珠这样实在别扭。这种别扭放在一国之君身上确实有些荒谬了,但康熙确实不被齐东珠双膝跪地的模样取悦半分,还碍着他看齐东珠的神情,便准备抬手让她起来。
可是手抬起一半,便见齐东珠对他行了叩礼,口中还胡言乱语的狡辩起来。康熙的手僵在半空,蹙眉听她说完,心中又升起了旁的思量。
这纳兰东珠将曹寅这样的天子近臣迷得行事不端,她自个儿反倒高高挂起,好一句并无私心!若是并无私心,怎可随意收旁人的簪子,若是并无私心,怎现在攥着那簪子不松手?呵,就这样的伎俩,她难道以为自己能蒙蔽皇帝吗?
难不成她看不上曹寅?也是,这女人心大,光看她屡出奇策,就只知她非等闲之辈,即便是曹寅那样出类拔萃的臣子,也无法入她的法眼,竟然没有让她起嫁入曹家的邪念,果然是所图非小,眼光颇高了!
“起来说话儿!怎么,朕不过点破你和曹寅私…私换簪子之事,你就腿软了?这可不像你,往日里不是胆大包天吗?你既说你无意再嫁,可是心中另有其人,荒废曹寅对你之心了?”
康熙背过手去,刻意冷着一张脸,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睥睨齐东珠,等着她用拙劣讨好的话语,表露出她要入宫侍君的野心来。
既然到了如此地步,小奶母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已经被他悉数洞察,她一定想要跟他讨要一个恩准吧!毕竟她面圣的机会可不算太多,明年开春便是新一轮的小选,若是她能榜上有名,也算是能正儿八经地鱼跃龙门了。
她方才那一反常态的下跪,大概是心潮起伏所致吧。
齐东珠压抑着胸口升腾的怒气和怨气,感受着双膝传来的刺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眼望向康熙,手里还握着那无辜的簪花儿。
“皇上明鉴,奴婢与曹大人唯有公事,绝无私心。奴婢自进宫后一心照料小阿哥,这簪子,皇上若拿去查,也只是一根银簪子而已,绝不妨害皇上内宫朝堂安稳。”
她摊开有点儿湿漉漉的掌心,将那簪子托在手上,递给皇帝。一旁侍立的梁九功宛若紫禁城门口的石狮子,如果不去看他自打二人开始说话儿就停不下来的冷汗以外,堪称一动不动。此刻,臣属若是有东西呈交御前,本该是内侍过来伺候帮忙的,可他眼观鼻鼻观心,让康熙垂眼看着那沾了一点儿齐东珠的汗水,显得更加晶莹圣洁,宛若裹雪的梅花儿簪子,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康熙并不迟钝,此刻他一双凤目移到了齐东珠的脸上,见那双鹿眼仍然美得惊人,莹白的面容不施粉黛,微微见一点儿濡湿的水渍,樱花瓣儿似的嘴唇紧紧抿着,在说出这样一句话儿之后,唇角下压,没什么血色。
那张脸上,绝对没有半点儿谄媚讨好,意有所图的意味。
康熙眉头笼了起来,伸手捻起了那簪子,一双凤目仍然落在齐东珠脸上。在他拿起簪子的时候,他看到齐东珠飞快地压了压眉峰,出声说道:
“奴婢自先夫过世,便没有再嫁之心,若是皇上担忧宫人与外男私会有辱内廷规矩,奴婢愿意立誓,此生绝不起再嫁之心。若是皇上不信,奴婢自请出宫,不敢妨害宫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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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柯基和阿拉斯加啊!◎
——
齐东珠等了半晌, 不闻康熙开口,便抬眼去看他的神色,只见他手里捻着银簪, 眉目之间带着打量和一丝迟疑,看上去并不像是立刻就要发难, 将齐东珠大卸八块儿的样子。
这让齐东珠也有些发愣, 一时拿不住康熙究竟是何意。她垂头看了看康熙手指间捻着的簪子,又抬眼看了看康熙的面色, 心中还在迟疑,却见康熙的嘴唇狠狠抿在一起, 吐息之声都重了几分,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恼羞成怒, 猛地把那簪子放回了齐东珠的掌心:
“朕要你簪花儿何用?难不成你一个小小的簪花儿, 还能翻出风浪, 坏了朕江山社稷不成?你当朕是要跟你讨这簪花儿?”
康熙胸口中升起百口莫辩的憋闷, 这种有火气却又无处宣泄的感觉他竟然已经十分熟悉了。他此刻是看懂了, 纳兰东珠这是防备着他, 以为他要以这簪花儿,落罪他们二人, 简直莫名其妙!
他明明以帝王之尊赐予纳兰东珠恩典, 对她论功行赏, 纳兰东珠不感念也就罢了,竟然以小人之心妄加揣测!
齐东珠听闻康熙的话儿, 忽略了他声音之中显而易见的气急败坏, 定了定神, 仔细看了看康熙的面色, 见他看上去情绪饱满,虽不知为何看起来恼羞成怒,但也像个正常人类,心中的芥蒂才消解些许,想到自己可能是有所误会。
齐东珠向来心大,意识到自己有所误会后,脑中的弦立刻放松下来,不怎么过脑子地开口问道:
“皇上如何得知这簪子是曹大人所赠?”
康熙怒道:
“曹寅对你有情,但凡朕长了眼睛,如何看不见!况且你——”况且齐东珠往日从不戴簪花儿,这鬓角突兀的银光过分碍眼。
但话儿说一半,康熙恍然发觉这话儿会显得自己一国之君过分留意纳兰东珠鬓角的配饰,实在不得当。况且此刻他也察觉了,纳兰东珠确实对曹寅无意,她说自己无意再嫁,听着也不像谎话。
“——况且你二人在地动那日隔空相望,呵,倒是旁人碍了你们的事儿。”
齐东珠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心中对康熙刚刚升起的防备和芥蒂消散大半。听了这种蠢话,方才她给康熙杜撰的kgb首脑、监视一切的大清情报局形象自然轰然倒塌,只留下一个过渡脑补浪漫的青年人。
他这么体察入微,怎么不去写画本子。
齐东珠心里翻着白眼,觉得自己刚才下跪的动作真的很没有必要。她将那倒手好几遍的倒霉簪花儿塞进衣袖里兜着,麻木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皇上明察,奴婢与曹大人没有私心,皇上还是莫要再提此事,免得坏了曹大人名声。”
康熙见齐东珠恢复了她往日那风干咸鱼的模样,脸上神情舒缓,眼皮也漫不经心地耷拉着,便知她果然对曹寅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可是,这女人真的有情吗?康熙心中涌起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那甚至夹杂着一点儿对曹寅一厢情愿的惋惜。曹寅才貌双全,只可惜遇人不淑,便生看上了纳兰东珠这样油盐不进的女人。
她既然对曹寅无情,又不想再嫁,难不成只想入后宫?
康熙琢磨半晌,还是决心不主动提及此事。齐东珠身份特殊,要想入宫,倒是他的麻烦多些,若是纳兰东珠不主动来求,他又何必效犬马之力?既然是讨赏,还是得纳兰东珠亲自开口才行。
“闲话少说。朕说了,你既是有功之人,究竟要何赏赐?钦天监官员升官发财,你既无官可做,难不成只求金银器物?”
康熙意有所指,但齐东珠哪儿知道康熙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心想金银器物就很好,口中却还是问道:
“皇上,天灾过后,常有瘟疫横行。地动破坏地下水脉,井中之水恐怕苦不堪饮,若是皇上恩准,还请令灾区百姓饮沸腾过的清水,若有疫情发生,也好及时应对。奴婢没有什么功绩,无非瞎猫碰上死耗子,给奴婢猜准了罢了。皇上不必犒赏,若是有金银钱财,便送与灾区,为受灾百姓重建家园,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齐东珠话儿说得真诚。她并不缺钱,之前牛痘法的赏钱和宅子,和这些时日在宫中所受的大小赏赐,加起来都有近万两,这数目极为可怖,当朝王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万两,普通官员的年俸也只有几十两而已。齐东珠手中的家资,绝对称得上一笔巨款。
她在宫中,受到惠妃庇护,平日连打点宫人的银钱都用不上,也没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惠妃三天两头地给她赏钱,都被她包好,准备留着日后救济宫外的妇女和幼儿。以她存下的钱财,就算是往后出宫,她也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而这对于她来说,已然足够了,她穿越而来,能捡条命就算老天庇佑了,封建主义的荣华富贵她不稀罕,免得背叛心中信念。
有了这样的底气,齐东珠对康熙说的话儿便更为高风亮节,一双鹿瞳再度毫无芥蒂地望进康熙的眼,那鹿瞳温和莹润,如同深林橡木,明明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却直直砸入康熙的心底,使他重心有些失衡,脚下竟退了半步。
这时,康熙心中对于纳兰东珠想要请旨入宫的猜测偃旗息鼓了。他静静地看着这双眼,自打齐东珠进殿便开始鼓噪的心慢慢缓和了起来,可那心脏砰然跳动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越来越响,以至于他一时之能听到胸膛之中的声音。
他意识到,纳兰东珠的眼眸从来不是来自温顺的、只能被狩猎和驯养的鹿。她是深林中参天而起的橡木,而橡木,是不会攀附旁的树木生长的。
这一双眼,让他关于纳兰东珠心机和野心的猜测变得可笑起来。他再度烦躁起来,却不是因为纳兰东珠的不识好歹,而是为了他自己那点儿越来越明晰的,再也无法自我欺瞒的,上不得台面儿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