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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珠内心苦处,她怀里的萨摩耶阿哥却是体会不到的。粉白的幼崽被齐东珠弄痛,娇气得嘤嘤叫个不停,还从没睁开的小狗眼的缝隙里挤出两滴晶莹的眼泪,让齐东珠的心都跟着揪痛起来。可幼崽精力到底有限,好容易从生死中挣扎出来,又用吃奶的劲儿吸足了奶水,萨摩耶崽在断骨的痛楚之中小声哼哼着,不记仇地将还湿漉漉的小毛脸儿贴在了齐东珠的手指上,用能活动的小白爪子揽在怀里。
“嘤。”
萨摩耶阿哥啜泣一声,耸了耸黑乎乎湿漉漉的小鼻头,搂着齐东珠的手指不动了。齐东珠当场为他融化了一颗心脏,没忍住罪恶的念头,将唇贴在了他覆盖着软塌塌细白毛发的脑壳上亲了又亲,还将鼻子埋进去洗了一口奶耶的毛耳朵。
被萨摩耶幼崽毫不记仇的贴贴治愈了,齐东珠慢慢吐出一口气,将胸中蔓延不去的担忧和不舍先短暂放到一旁。她其实知道,在这个官大一级压死人,全天下都上赶着做皇帝的奴才的时代,很多事情光是她心怀忧虑,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她能做的,只能是先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此时,内殿闭合的门外,传来了影影绰绰的交谈声。
——
康熙带着满腔的火气,大步迈进了延禧宫主殿,迎面先撞上的是苍白着一张脸,对他屈膝福身的佟佳氏。
这让康熙的怒容迫不得已地一敛,一张脸却还是冰寒无比。他倒是没想到表妹佟佳氏也在此处,若是这样,那岂不是佟佳·婉儿也对乌拉那拉·花色的行径知情?!
想到此处,康熙气得脑中嗡嗡作响,常年在外跑马而晒成麦色的脸泛出了红色。他看着佟佳氏对他露出的温柔笑容,碍于她的病体,勉力克制,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颤抖,让离他不愿的梁九功听得额头直冒冷汗。
佟佳氏温温柔柔的目光扫过康熙的面色,又扫过梁九功战战兢兢、冷汗直流的脸,柔声说道:
“嫔妾给皇上表哥请安。”
康熙冷哼一声,沉声问道:
“你几时到的?”
佟佳氏身后的大宫女扶着她的手都打起了摆子,腿也软了,心里埋怨自家主子偏要趟这滩浑水,这回儿若是被皇上知道,自家主子一直在此处,也没阻拦惠妃那大逆不道的行径,那真是冤死景仁宫了!
她们延禧宫这点儿烂事儿,凭什么要她们景仁宫来背锅?包衣奴才生个不知道能不能立住的病崽子,反倒带累了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岂不是可笑!
宫女手不稳,佟佳氏便也不再依靠她相扶的手,独自柔弱地立在那里,维持着福身的动作。她是百病缠身不假,却并不是连站都站不起了。
“嫔妾早上便到了,产房凶险,惠妃姐姐更是劳累,未能及时出来迎驾,还请皇上海涵。”
“呵。”
康熙怒极反笑,见她这副随时可能歪倒在地的模样,便觉得心烦,烦躁道:
“你起来。你若无事,就回景仁宫歇着吧。”
他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却也知道不能对佟佳氏发火儿。花色什么性子他也是清楚的,虽然没见过花色在他面前变色,但他也知道花色骨子里就是个倔骨头,若是执意要做什么,还真不是佟佳氏这样病歪歪的身子能拦得住的。
但若是说佟佳氏在此待了这么久,一直被乌拉那拉氏压制着,没半点儿机会给他传个话儿,他也是半点儿不信的!和着这些女人,甭管是他的母族表妹还是为他孕育了皇长子的妃嫔,一个个儿都尽把他往歪处想!?
真是岂有此理,反了天了!
康熙不便继续往下想,否则他便是连佟佳氏,都想与之大吵一架。但若这样,明日消息传开,更没脸儿的不一定是谁呢。他堂堂一个皇帝,总不能一日之间与两位高位宫妃闹翻了脸。
可他还是越想越气,连佟佳氏都不想多看一眼,可偏偏佟佳氏温和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皇上可是为了惠妃姐姐错打内监之事来的?”
只这一句话儿,便充分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康熙猛地转过身,目光直直锁住身段柔美的佟佳氏,见她眉目低垂,面目一如既往地温柔平和:
“皇上也知道,今日延禧宫出了这样的乱局,花色实在是左右支绌,无力应付,情急之下打发了皇上身边儿伺候的老奴,实在是她的不是。也幸亏没见血,回头嫔妾赏魏公公些财物,想来魏公公也不会计较。”
佟佳氏其实心里明白,皇上发怒八成是为了皇嗣安危和延禧宫不尊口谕之事,在今日延禧宫惹上的诸多麻烦里,魏珠挨了打可是最不足挂齿的一件事儿。
魏珠虽然是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但到底也只是皇家的奴才。入了玉碟的女子是皇族中人,莫说是没见血地殴打个太监出气,便是真打杀了,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事儿。
唯一麻烦的,便是魏珠当时是带着皇上口谕来到的延禧宫。驳了皇上的口谕,便是驳了皇上的脸面,那是断断说不过去的。这罪若是能不认,便一定要轻描淡写地模糊掉。
“和着你也觉得,朕是为了一个奴才来延禧宫的?”
这回儿,康熙的怒气可谓直接烧到了头顶,也顾不得叫佟佳氏离开了,反倒是面向她责问道。而正在此刻,惠妃披着换好的外袍,匆匆擦掉了脸上和手上沾着的血水,踩着一双鞋底被鲜血染红的花盆底走了进来。
误解
◎刚迈过门槛儿,康熙便和坐在榻边儿的齐东珠对上了视线。◎
——
“嫔妾给皇上请安。”
“好, 你来得正好。花色,朕只问你,今日你何故殴打魏珠?”
佟佳贵妃的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 吸引到了惠妃的注意,她轻轻瞥了一眼佟佳氏的面色, 便垂下眸子, 声音清冷地回道:
“回皇上的话儿,今日延禧宫遭逢大事, 上下动乱,是嫔妾治宫不严所致。殴打魏公公一事, 嫔妾一力担责——”
就在此刻, 佟佳贵妃突然抬起了帕子,像是控制不住般, 轻声对着帕子咳嗽了两下。此刻她已经听出来, 康熙绝对不是为了惠妃殴打魏珠之事大动干戈, 而惠妃若是为此事担责, 怕还会显得皇上面色无光, 为了一个奴才将责自己的妃子。
惠妃当然不是愚钝之人, 更与佟佳贵妃共同治宫多年,彼此十分熟稔, 当即眉目一转, 改了口风:
“——没能聆听魏公公带来的皇上口谕, 是嫔妾之过,所幸现在母子均安, 是后宫的福气, 皇上的福气。至于魏珠一言语放肆的奴婢, 为皇上传个话儿还扭扭捏捏, 不肯明言,被嫔妾教训只会抱头鼠窜,忒上不了台面,打便打了,皇上若真为了这点子小事儿罚嫔妾,嫔妾也认了。”
佟贵妃见惠妃一如既往地聪慧敏锐,便又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上的帕子。然而康熙久经朝政,往日与臣子们制衡博弈也就罢了,如今身在后宫,如何看不出佟佳氏和乌拉那拉氏之间的伎俩?
往日里不见比朝臣更能勾心斗角,但凡有点儿心机聪明,全用来对付朕了!
他不再看脸上透着一点儿倔意和委屈,看似低眉顺目认罪实则看不出一丝破绽的惠妃,而是转头逼视着佟佳氏。佟佳氏到底入宫晚些,虽然与他有表兄妹之情,但是出身高贵,脸皮颇薄,比惠妃那混不吝要青涩太多,没过几息,苍白的脸色有些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