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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珠左看看右看看,见大家都跪在地上,便也不情不愿地软了双膝,只求与大家同步,不当显眼包。但她的不情不愿有点儿太过明显,被康熙盯了个正着,心下冷哼不止,却还是道:
“纳兰东珠进谏有功,虽没有一官半职在身,却献此良策,当受重赏。赐三品诰命,银千两,金百两,锦缎狐裘不一。纳兰东珠,你可接赏?”
康熙知道这个小奶母对赏赐并不是很上心,却故意出言询问,实为挤兑。果不其然,齐东珠根本不知道三品诰命是个什么东西,却被突如其来的泼天富贵砸个正着,当即有些乱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
“谢,谢…”
“谢主隆恩!!快说谢主隆恩!”
她脑子里的系统疯狂尖叫,就怕齐东珠这个半文盲张口就是一句“谢谢皇帝”。
“谢主隆恩。”
齐东珠鹦鹉学舌,说完赶紧叩首,掩盖住她挤眉弄眼的尴尬表情。
康熙看她这样,心中冷嗤,却不知他自个儿面儿上都情不自禁带上了一点儿戏谑的神色,被曹寅等人看在眼里。
康熙压了压唇角,也终于是当着这些太医的面儿,压下了对齐东珠进一步的挤兑,公事公办道:
“此事既成,朕即刻昭告天下,引万民种痘,力抗天花。尔等在庄子中验看牛痘之效,皆为有功之人,皆去内务府支取赏银。”
“臣等谢皇上赏赐。”
几位太医不敢再多言,皆下跪受赏,而后在康熙的示意中退了下去。而齐东珠也悄无声息地躲到侍卫身后去了。
康熙诏曹寅上前,商讨如何将种痘之事昭告天下。两人说着朝廷大事,齐东珠坐立不安,悄悄顺着墙边儿,从门缝儿里溜了出去。
她有心想去庄子其他接种牛痘的地方探看一二,但她也知道自己过会儿还要跟着康熙等人回紫禁城,比格胖崽年幼,她还是尽量规避接触病人,将病菌带回去伤害孱弱的比格胖崽。
齐东珠便只能站在屋檐下等,不多时,天色逐渐转阴,似乎是要下雨。距离齐东珠上次用膳已经过了将近四个时辰,她又是骑马又是受惊,这回儿肚子里空得能跑马,心下叫苦不迭。
她偷偷从窗户缝儿里向殿内张望,便见康熙和曹寅还在伏案,讨论着推广牛痘一事,其他七个侍卫侍立在门内门外,岿然不动。
齐东珠站得腿软脚麻,将她小腰包里的奶糖都快含完了,可是肚子越来越空。她看着天边儿愈发低沉的云,便上去跟御前侍卫搭了话儿,说自个儿去寻些吃食,末了还把自个儿腰包里最后剩下的两块儿奶糖贿赂了人家。
那侍卫哭笑不得地接了齐东珠的贿赂。御前侍卫大多都是勋贵或者宗室子弟,就是有当朝“宰相”之称的纳兰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也曾经做过康熙的御前侍卫。这些人虽然给皇帝守门儿,若是出了紫禁城,放在贵人如云的京城里,也都是受人追捧的国家级青年才俊。
也就是看在齐东珠刚被封赏,皇上又对她格外宽容的份儿上,这些侍卫才肯搭理齐东珠,放任她这些不守规矩的行径。
齐东珠哪儿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还寻思这些侍卫怎么都年纪轻轻,仪表堂堂,其中竟还藏着曹寅这样的文人雅士,当真是难得极了。
她看着这些二十啷当岁的侍卫一个个站在这里许久,便是连口水都没空喝,想来一会儿还要陪康熙回紫禁城继续当值,心下对这些“社畜”也有些感同身受。她自个儿准备去寻庄子里给太医们备膳的后厨买点儿吃食,临走还对那侍卫小声说道:
“我去去就来,若是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也给你们寻些吃食。”
她没有看到侍卫变得十分古怪的神色,小跑着去打听庄子后厨的方向。
这处京郊的庄子离京城只有五里,并不算远,原是前朝一位公主的陪嫁庄子,如今也是入了内务府的账册的。在此轮值的太医多数在京中有宅院,并不下榻此处,在此用晚膳者甚少。
后厨的帮工们多是太医自己带来的家仆,此刻也散了大半儿,齐东珠摸索到这个小厨房,看到厨房里早就冷锅冷灶,只留下一些零散的原材料,瓦罐儿里煨着一锅酱肉,想来是为明日备下的。
齐东珠故技重施,掏出了二十文银子贿赂帮厨,成功溜进了后厨。她饿归饿,却也不想在康熙带人回紫禁城时被遗落下来,便只能想些快捷的法子填饱肚子。
她捞出酱肉,见那是位置不错的牛腱子。这个庄子正在奉旨践行牛痘法,自然是搜罗来了数不胜数的牛,其中有人对这些牛身上的肉起了歪心思,也不让人觉得讶异。
齐东珠在心里为可怜的牛敲了敲木鱼儿,便又捞起一块儿肥硕的牛眼肉。她在案几上寻了些蒜和青椒,用火草草燎过,去了外面的黑皮,便和牛肉混合在一处草草剁碎。
将后厨里存放的炊饼用烧热的猪油煎过,齐东珠用刀将面皮酥脆的饼子从中间剖开,用肥瘦相间的碎牛肉将饼子塞得满满当当,末了又淋上了一层滚热的牛肉汤汁。
她快手快脚地做了九份儿,加上自己那份儿,正好给八个康熙身边儿值守的年轻侍卫一人一个。用油纸将这些饼子包好,齐东珠被牛肉和油煎面饼的香气熏得咽了咽口水,心想若是有哪个侍卫不吃牛肉肉夹馍,她自个儿可以吃三个!
用一块儿油布兜住饼子,齐东珠正准备往外走,却发现天边的云越压越低,天上竟开始滴落雨星子,齐东珠连忙加快脚步,可她还没走出后厨的小院儿,便看到穿着侍卫服饰的曹寅向这边儿走来。
“纳兰姑姑。”
曹寅叫住她,也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说道:
“皇上亲自去种痘房室巡视,我听人说姑姑来后厨了,便来知会姑姑一声。天将大雨,可能回城得耽搁些时辰了,姑姑是给皇上做了些膳食么?”
他正说着,大雨倾盆而下,齐东珠连忙退了几步退回室内,可头上散乱的呆毛还是被雨水浇了个通透。
连带着她的心也哇凉哇凉的。看着曹寅澄澈的双眸,她能说,自个儿给其他侍卫都带了点儿吃食,唯独把康熙给忘了吗?
御膳
◎“我只做了些肉夹馍,恐怕皇上看不上眼。”◎
曹寅看大雨倾盆而下, 也随齐东珠一道躲入小厨房内,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这雨势不小,皇上若是在外, 怕是要被淋到。今日回城的时辰也肯定耽搁了下来。
今日皇上拟定了将牛痘法昭告天下的诏书,又兴致不减, 不顾他和太医的劝阻, 执意要去看那些种痘之人的反应。
那些种痘者都被安排在了庄子供仆役休憩的偏房或者马棚里,本就不是一国之君该屈尊亲至的地方, 更何况病榻脏乱,即便只是远远一观, 曹寅和这些太医也怕出什么差池, 可怎么都劝不过。
曹寅随康熙出了门儿,便见康熙面色不愉起来。当着随行太医和其他侍卫的面儿, 康熙也没说什么, 只是吩咐曹寅将人寻齐了。
曹寅拿眼一扫, 这连同自己在内的八个侍卫整整齐齐, 唯有那宫中来的纳兰姑姑不见了踪影。他听闻匆匆跟上皇帝的同僚跟他说那姑姑是去了后厨, 便看了看天色, 寻思着个出此良策的纳兰姑姑果真是个伶俐人儿。
皇上此次出行既没有带仪仗,也没有带贴身伺候的宫人, 只带了他们几个侍卫和纳兰姑姑。想来这位姑姑是看天色将晚, 怕皇上腹中饥饿, 他们这些年轻侍卫心粗手笨,无法伺候好皇上, 竟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去后厨备膳。
不愧是宫中出来的,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姑姑, 还出此抗天花奇策, 果然不容小觑。
这么想着,曹寅松了一口气,寻思自个儿是不用担心下雨耽搁行程,让皇上忍饥挨饿了。
可怜曹寅还是对齐东珠的本性知之甚少,也漏看了同僚欲言又止的神色,对齐东珠这种人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