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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九功愁苦着一张脸, 挪到齐东珠面前,先是看了齐东珠一眼, 目光里带着明显的制止意味。
他不知道小奶母这堪称匪夷所思的胆子从何而来, 也不明白脾气绝对算不上温和的万岁爷为何还不下令砍了这频频犯上的奴婢,但他却是知道这小奶母再多说几个字儿, 今儿她就得人头落地。
都是宫中做奴婢的, 梁九功也并非乐见这种情形, 可这小奶母当真是作死作出了花儿来!
“四阿哥, 来, 杂家抱您。”
他刻意柔声哄道, 从齐东珠怀里接过四阿哥。齐东珠是万分不想撒手的,小狗饼在她臂弯里摊得好好儿的, 她不想和比格阿哥分离片刻。
可偏偏要比格阿哥的是比格阿哥的亲爹, 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给人家, 齐东珠心里有苦难言,却也只能放松了手臂, 任由软绵绵胖乎乎的小狗饼从自己的怀里离开。
瞬间, 温暖的怀抱突然空荡荡的。比格阿哥突然被梁九功抱离, 懵懵地看到方才依靠着的前襟离自己越来越远, 当即疑惑地“咿——”了一声,听得齐东珠心都揪了起来,连忙对他作出安抚的手势。
可她也低估了比格胖崽今天积攒下来的委屈。胖崽今早没有睡饱,就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提溜了出来,被迫去储秀宫受各位母妃揉搓。这本来没什么,就算心爱的胖狐狸玩偶被夺,肥软的小身子受到来自生母的血脉压制,受到惊吓,但只要齐东珠还在他身边儿抱着他,胖崽也就忍气吞声了。
可谁知傍晚一觉醒来,齐东珠不翼而飞了。胖崽搂着胖狐狸玩偶委屈了很久,哭嚎了几声,耳畔只有其他奶母的拍哄,没有齐东珠的脚步和声音。
比格胖崽抻了抻哽住的小脖子,把小毛脸儿埋进胖狐狸玩偶的毛毛里,哄了哄自己,也不理人了。没过多久,他又睡着了,可他睡得不安稳,总觉得齐东珠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浮动着。
当他的小鼻子真正捕捉到齐东珠身上的皂角香气时,他立刻睁开了眼。可一向会来抱他的齐东珠这回儿却离他好远。
比格胖崽一向懒惰,出生这么久,他做过最费力的运动只有吸奶和哭嚎。
他没发育完全的小脑瓜儿想不明白齐东珠为什么不来抱他,但幼崽的本能是靠近自己的抚育者。于是他用小爪子扒拉着床褥,费力向齐东珠挪动着。
等他终于落入齐东珠的怀抱,竟还有人将他抱离!费力在榻上爬了将近一米才获得齐东珠怀抱的比格胖崽生平头一回儿对距离有了模糊的概念,眼看又离开了齐东珠,当即仰起小脸儿看了眼梁九功,继而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声的哭嚎。
别说离比格胖崽最近的梁九功和齐东珠了,就是盛怒中的康熙都听得耳朵一嗡。他看着瓷人般白胖的四儿子转眼间就憋得满脸通红,叫声尖锐,当即瞪了手足无措的梁九功一眼,亲自凑上来,稳健的双手托起了比格阿哥。
“没用的东西!”
康熙瞪了一眼梁九功,又逼退了满脸心疼,企图上前拍哄比格阿哥的齐东珠,亲自将比格阿哥托举起来,和他沁着水汽的眼眸对视着。
旁的孩子他不知,而他亲自养在身边儿的太子胤礽却是极为喜欢这样被托举起来的,每次都发出咯咯的笑声。
可这回儿康熙却是算岔了。比格阿哥对于康熙自以为是的拿捏孩子的小把戏毫不动心,甚至从只打雷不下雨的哭嚎变成了眼泪滚滚的真哭。只因为康熙的身量太高,把比格阿哥一抱,高大的身形彻底挡住了他身后的齐东珠。
这下可好,原本只是离开了怀抱,这回儿比格阿哥觉得齐东珠又离开了,憋了一天的小情绪彻底爆发,全然不顾他皇帝爹尊贵的脸皮子是不是能挂住,用极具穿透力的“werwerwer”声将康熙的耳朵震得嗡嗡的。
康熙顿了片刻,瞥了一眼几乎要蹦上来与他抢孩子的齐东珠,维持着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度,将四阿哥放回了齐东珠的怀里。
这回儿胖崽也没那么好哄了,虽然回到了齐东珠的怀抱,收了雷阵雨,可他的哼唧声可一点儿都没断,小毛脸儿埋进齐东珠的前襟,彻底不抬眼了。
齐东珠伸手捋着他毛绒绒的敦实后背,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比格阿哥的哼唧和小哭嗝方才平息。
齐东珠抬眼看着康熙,而康熙莫名从她平静的目光里读出了无边的指责意味,这让康熙的耳朵在旁人看不见的阴影里涨红了。他平心静气了许久,方才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恼怒,冷声道:
“你若执意要陪四阿哥,便陪他到两岁。届时他也能说话走路了,你在改改这身规矩!…上不得台面。”
康熙冷声说道,脸色沉得吓人,可梁九功却能从他隐藏极深的闪烁眼底品出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来,连忙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
齐东珠也不是不知见好就收,得了这句话儿,她立刻收回了望着康熙脸色的视线,偷偷亲了亲比格胖崽后脑勺上的头毛,哑声说道:
“谢皇上恩准。奴婢一定照顾好四阿哥,不负皇上和娘娘所托。”
康熙见这小奶母这回儿学会了退避锋芒,没有不知好歹火上浇油,心中的憋闷却更盛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奶母怎么做到让四阿哥如此听话儿的,竟是连亲生父亲的颜面都不给。
但他既不能跟才刚过百日的四阿哥较劲,也不愿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奶母计较,只能把气憋回了腹中。
康熙不算脾性温和,更没遇到过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气闷却又无从发泄,只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处,高大的身影在殿中烛火的映照下,在地面上投下庞大的黑影,若是细看,端得有几分瘆人。
可他偏偏遇上了齐东珠这个没有半点儿奴才骨头的无神论者,无论是他煊赫高贵皇帝头衔,还是他蔓延在地面上的庞大黑影,都无法让齐东珠的视线逗留片刻。只见那小奶母在康熙迫人的视线中安抚着幼崽,而后,小奶母似乎察觉到了皇帝逗留过久的视线,抬头快速地看了康熙一眼,澄澈的目光里似乎带着疑问。
好像在说,您老为什么还不走?
这可真真儿让康熙气极反笑。他从鼻腔中喷出短促的气音,心中寻思,合着朕今日来就是让你平白无故损了一顿,看着你和四阿哥情深意重,给朕没脸儿来了是吧?
真是罔顾朕本想大肆论功赏你,甚至想破例带你去宫外看庄子中的情景。
他转身就想冲外走,脚步都几乎买过门槛儿了,却突然顿住,回身看着迟缓向他福身,口称恭送皇上的齐东珠,冷声道:
“朕看你是对那牛痘之事漠不关心,是吗?”
齐东珠听闻“牛痘”二字,骤然抬起眉眼,眉心却还锁着。她心中惴惴,不知是否是这件事出了岔子,而康熙今日是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可她转念又想,康熙作为封建皇帝,若是想要降罪于谁,哪儿还用得着亲自来跑一趟,哪怕只说个名字,都有几十上百人将她索拿御前了。况且距离她与康熙禁言还不足半月,若是真有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些。
这么想着,她定了定神,自诩谨慎地开口道:
“皇上此次前来,可是牛痘之事有了进展?”
“呵,”
康熙心里憋着气,自然不会细细与她说道,那日在大阿哥下榻的庄子里他便下令,满京城去寻牛棚里得了牛痘的牛和同样被传染了牛痘的牛倌儿。皇帝金口玉言下了命令,下属侍卫和巡捕营的巡捕自然无有不从,不足一日便寻了上百号人。
从这些人中遴选了些壮实男子,给予了丰厚的赏银,封入庄子。这几日他们纷纷接触了天花病人的用物,半月过去,无有一人发病。
监牢中的死囚也被提出来封入庄子,医者从病牛身上取脓水涂抹于死囚疮口处,确认患牛痘后,死囚有被涂抹天花病人的脓血。至今已有十二日,尚无一人患得天花。
康熙阅过齐东珠所上的折子,那字迹不堪入目,全无规制体统,可条理却很清晰。患过牛痘者确实不再感染天花,可以牛痘防治天花是否为可行之策,得以推广却仍需查验。
可康熙却从未如此笃定,天花将要终结在本朝了。这让他不禁心潮澎湃,心怀大畅,从庄子中纵马直奔紫禁城,即便是处理了一下午枯燥无味的政务,仍然心绪难平,竟然亲至了西四所,只为亲口封赏提出牛痘法的小奶母。
可谁知不仅康熙的封赏不招人待见,还平白无故被这该死的奴婢含沙射影地编排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康熙想到此处,额上的青筋又不受控制地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