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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刚踏入三阿哥的院子,便见那荣妃的堂妹马佳氏坐在院儿里哭泣不休,原是三阿哥被隔壁院子下人厨房里的味道勾走了,非要去吃那下人吃的粗鄙食物,她怎么拦也拦不住,还遭那些下人的排挤羞辱。
康熙见惯了心怀鬼胎之人,见这女子一句三颤,眸光流转,便知她别有目的,可是他的三阿哥又确实跑去四阿哥的院儿里贪玩,而在大阿哥已经病倒的时刻,康熙是断断不能忍受三阿哥胤祉去触碰那些脏污粗鄙的吃食的。
他担不起再失去一个已经序齿的儿子的风险,当即摆驾四阿哥院中,入院便见那让他觉得有些眼熟的小奶母正蹲在地上,对他那娇养怕生的小儿子言笑晏晏,而那见了他每每被吓得哭闹不休,从没给过他半点儿好脸色的三儿子,正在那小奶母的怀里拱来拱去,吐出几个奶声奶气的字讨要着什么东西,一副又娇又乖的模样。
康熙怒气稍敛。任谁见到孩童撒娇卖痴都会有片刻心软,即使是一国皇帝也不例外。可他还是愤怒于那小奶母竟如此胆大包天,胆敢以污糟食物诱惑皇子!
果真是没教过规矩的奴婢不堪重用。那一瞬,康熙已经决心寻个由头今日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奶母打发出宫去了。可谁知三阿哥那可怜兮兮的哭态和将自己塞入小奶母怀中躲避的动作让康熙的发作怎么也出不了口。
这让康熙这向来说一不二的一国之君更加恼怒,却还不能即刻发作,生怕吓着他本就胆小的幼子,只能站在原地瞪着小奶母一行,高大的身躯在这略显拥挤的庭院中破天荒地显出几分不知所措来。
而马佳镜韵不知所谓,毫无作用的动作让康熙的怒意重新找到了宣泄的渠道。他包含愤怒目光聚集在了那故作姿态的女子身上。
他此刻怎会还看不明白,今日荣妃和自己的爱子之心都被那明显有备而来,对着院门儿哭得梨花带雨的马佳镜韵利用了个彻底。
恐怕马佳镜韵先是从荣妃那儿打探出了宫外大阿哥患病的消息,便心生不轨,借力打力,将康熙引到西四所,想着再凭借她的容貌仪态,以及对小阿哥的故作照料而崭露头角,打动圣心,定能在康熙面前搏个好感。
若是往常,康熙恐怕不会在意奴婢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也是日前他赏赐了那四阿哥的小奶母之事给了这些下人妄念,想来如马佳镜韵之流看了齐东珠那柔媚得有些过分的长相,便误以为齐东珠是以色惑君,获得了皇帝的青睐。
而这些胆大包天的奴婢因这样的猜忌,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企图利用小阿哥求宠来了!
而这种心思是康熙极为厌恶的。清宫自有规矩,不让生母抚养亲子也大多是为了防止生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如前朝妃子般霸宠求荣,携子夺权。
而马佳镜韵不过是以奴婢身份入紫禁城的包衣,竟敢起了这样的心思,到底还是西四所规矩不够,荣妃又对她的亲族包容太过,才让她做出这等恶行来。
见那马佳镜韵仍然在触碰不停躲闪的三阿哥,康熙的脸色愈发难看,而梁九功到底是伺候康熙的老人,此刻见自家主子凤目寒光,知道这是气极了,也不知从哪儿发作起,连忙十分有眼色地对旁边的侍从说道:
“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拉开!没眼色的东西!”
他身旁的太监连忙上前,将马佳镜韵拉开。并不是所有奴才都有梁九功那种揣测圣心的本事,马佳镜韵又是极为柔美的女子,下手自然不重,而马佳镜韵被扯离三阿哥身边儿,却对着康熙的方向露出一张满是委屈的脸庞,眼尾通红,嘴唇轻颤,眼里含着一层薄泪,被冬日的寒风吹出了几分脆弱的晶莹。
那模样,仿佛是年仅两岁,又胖又怂的三阿哥不给面子,为难了她似的。
康熙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他并非焦躁易怒,残暴凶恶之人。皇考驾崩突然,康熙年仅八岁便登基为帝,外有三番叛乱,内有权臣当政。为了除鳌拜,平三藩,康熙卧薪尝胆多年,唯有将年少气盛全部敛去,才能获得一线生机,才能保住爱新觉罗的江山。
可他面临如此漏洞百出的算计,明目张胆的勾引,还是胸中翻腾,杀意涌现,只因马佳镜韵如论如何算计,也不该利用年纪幼小,尚不知事的三阿哥,用他的安危做挟持他皇父和妃母的筹码。
“逐出宫去。”
他沉默两息,抿紧双唇,才勉强压下火气。他没有下令诛杀马佳镜韵,全是看在荣妃侍奉太皇太后和他多年的份儿上。
莫说是那还在故作委屈,意图引诱的马佳镜韵神色微滞,满面不可置信,就是那些奴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犹犹豫豫地上前,是该拉开身段柔媚的马佳镜韵,还是该处置那携辖着三阿哥,默不作声,头也不抬,看起来就没有规矩毫不恭敬的齐东珠。
当然,就是齐东珠自个儿此刻也是心下惴惴的。她搂着三阿哥毛绒绒,暖烘烘,还在打哭嗝的小身子,又轻又快地抬了一下眼帘,觑了一眼康熙帝的脸色,立刻被他脸上彰显的怒意和杀意吓得打了一个激灵,将软乎乎的边牧阿哥抱得更紧了些,几乎想逃避得将脸埋进边牧阿哥看起来十分厚实的背毛里。
“系统,我命休矣。”
她蔫蔫地对系统说道,谁知那系统比她还急,连声催促她赶紧磕头求饶,把三阿哥给皇帝看清楚,让皇帝知道她的冤枉。这三阿哥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啊!
被脑中系统喋喋不休的求饶指导吵得头昏眼花,齐东珠身形晃了晃,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儿,便听到梁九功又急又气地对那两个呆愣的奴才喝道:
“作死的奴才,赶紧把这谎报事实,勾引圣驾马佳氏赶出宫去!不长眼的东西,明儿个可甭跟着我了,叫你们来给万岁爷添堵来的?”
那两个奴才恍然大悟,连忙去扯马佳镜韵,企图将功补过,让她速速消失在皇帝眼前儿。那马佳镜韵倒是没料到皇帝不因齐东珠以食物逗引皇子而雷霆震怒,反而先发落了她,当即神色大变,颤声问道:
“皇上?皇上明鉴!奴婢不过是关心三阿哥,奴婢又何错之有啊?奴婢一片忠心啊皇上,是那个纳兰氏不顾皇子安危,用那粗鄙吃食引诱皇子,更是谄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让小皇子对我等心生嫌隙啊皇上……”
她哭得梨花带雨,声音颤颤,话语却十分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梁九功悄悄觑着康熙的脸色,见他眼尾杀意尽显,连忙踹了他身前动作拖沓,唯唯诺诺的奴才一脚。
“蠢货,还不赶紧把人弄走!”
那马佳镜韵还在颤声喊冤,此刻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恐惧了。她没想到在这天花肆虐的紧要关头,皇帝竟然不立刻处置这让三阿哥吃不明物的纳兰东珠!难不成真叫她们猜着了,皇上真的被纳兰东珠这张狐媚惑人的脸给蛊惑了?
可若是如此,她马佳镜韵又差在哪里?她对小主子一片关怀,资容样貌,人才品行,丝毫不比那马佳镜韵差半分!凭什么她就入不了贵人的眼?
她又恨又惧,也不肯放弃,硬生生被两个急于将功补过的太监拖到了院门口儿,钗发都散乱了,口中还说着:
“奴婢求见荣妃娘娘,奴婢有愧于荣妃娘娘所托啊!”
而她此刻搬出荣妃,更是让康熙的怒意火上浇油。他当初允了荣妃让娘家人入宫照料小阿哥,本是出于对荣妃的格外开恩和对幼子的一片怜惜,可谁知荣妃竟找了这么个贼子野心的人入宫来!瞧三阿哥那表现,便知三阿哥对这个所谓的姨母没有半分好感,平日里也没受过这娘家姨母的善意关怀。
马佳镜韵确实极为机敏,此刻察觉自己惹了皇上不愉,立刻搬出荣妃来转圜。她心知自己入宫全是看在荣妃的份儿上,企图用荣妃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唤起康熙的怜悯。
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康熙此刻的沉默已然是对荣妃脸面最大的保全了。直到被拖出院门儿,马佳镜韵也没得到皇帝的一句宽恕的话儿。
齐东珠此刻还有些懵。她在马佳镜与皇上一同现身的那一刻,便知道马佳镜韵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将皇帝请来了这西四所。也怪她草率,她之前还敢沉溺在边牧怂崽毛绒绒的温暖中乐不思蜀,不过是因为她并不觉得马佳镜韵有这么大的能耐,劳动一国皇帝。
可谁知今日这事便给了过度轻敌的齐东珠一耳光。马佳镜韵当真寻了法子请来了康熙,而且是一个不知为何怒意昭彰,杀意蒸腾的康熙。
齐东珠其实不觉得自己能躲过这一遭了。不过她也不太过恐慌,自打现代的她被车撞得七零八落之后,她在清朝宫廷中过的每一天都算是额外赚的。尤其是她还遇到了比格阿哥这样又萌又暖的胖崽,和边牧阿哥这样怂唧唧却无比可人儿的萌崽,遇到了始于利用却交互真心的翠瑛,和面容绝尘,温柔莽撞的卫双姐。
她心底盘算着,只盼着康熙也将她像马佳镜韵一般逐出宫去,届时她虽然无缘再见宫廷之中的人。但也免除了未来的一切可能会掉脑袋的际遇。
齐东珠知道,自己是极为不适应宫廷的。她社恐,口舌笨拙,不懂规矩,心里对随时能收割她性命的皇权抱有抵触和蔑视,也并不愿意仅仅为了生存而扭曲自己的想法,成为谁的奴才或者谁的主子。
她不愿意为了宫廷而改变,或许出宫是最好的出路,即便她此刻心里却是有些遗憾日后无法再将那软软胖胖的比格阿哥纳入怀中了。
齐东珠会想他的,或许在许多年后的乡野之中,她会听到这个曾经被她抱在怀里,安静地吸吮乳汁的小奶比御及天下的消息。
这边厢,不管系统怎么在齐东珠脑子里歇斯底里地催促她赶紧服软求饶,齐东珠也无法突然开窍,立刻憋出一连串儿华丽词藻打动正在盛怒之中的康熙帝。
她不知康熙为何突然先发作了引他至此的马佳镜韵,而不是偷偷给边牧阿哥塞奶糖还教边牧阿哥握手的她。她脑中思绪乱得很,也确实被康熙彰显的怒意和杀意骇到了——倒不全是因为康熙展现出的生杀予夺的权力,齐东珠目前为止还没长出这个年代的人该有的脑回路,而是单纯的因为康熙身材过于高大,眉眼之中的怒火又十分锐利——
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居高临下的怒视着齐东珠,怎能不让齐东珠感到胆寒呢。
她搂着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变故而停止了哭泣,虽然还是背着怂怂的飞机耳,却偷偷在齐东珠怀里探出一双小狗眼的边牧阿哥,自个儿也抬眼迅速觑了一眼康熙的脸色。寻思着怎么开口才能在不被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被赶出宫去。
康熙自然是看到地上着一大一小两人并不怎么聪明隐晦却十分一致,又怂又怕的目光了,一时之间竟觉得像是自己大惊小怪,借机生事,欺负了这一大一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