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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过来的,比林格还大五岁,说是远房亲戚,妈妈意外没了,林臣儒看他可怜,决定让他在自己家这里暂时住着。
等高考结束,上了大学,能自立了,就放他走。
这个男孩也姓林,林誉之。
听起来就像她的哥哥。
“放?往哪儿放?”龙娇尖叫,完全不给爸爸面子,连表面上的礼貌都不愿伪装,“你疯了?我一个月拿多少钱你赚多少钱?看看我们格格,你的亲闺女,我们能养活一个孩子就不错了,你还想再来一个?你家在那边哪里有亲戚?”
这样说着,她半强迫地让林格站在自己面前,龙娇半边身体的力量都轻轻压在女儿身上,语言上严厉不退步,肢体上可怜又无助。
林臣儒低声,哄妻子:“你这话说的,有什么话别当着孩子面讲……你消消气,哎,哎……”
他看着林格,讨好般地,拍一拍林誉之的肩膀——林誉之比林臣儒还高出一截,这画面瞧着有些可怜的滑稽。
林格在这瞬间觉得被妈妈当做盾牌的自己可怜,被妈妈训斥的爸爸可怜,被迫接受新家庭成员的妈妈可怜——
唯独不可怜的,就是此刻林臣儒身旁的林誉之。
这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始作俑者终于慢慢抬起头。
他皮肤很干净,比林格从护肤品广告上看到的模特还要细腻,却又配了硬朗的骨相。鼻子很挺,眼窝深到有微妙的异族人特征,在“浓颜系”这个词语还没有被广泛运用的时代,完全找不到适合形容他的词语。
林格没有呼吸,眼睛不眨地看着林誉之。
林臣儒说:“以后就是兄妹了,格格,要有礼貌,快,叫一声哥哥。”
林誉之没有任何反应,一双眼睛死气沉沉,像是在看她,又像只是看一团无形态的空气。
林格低头,看到自己染了青草汁和桃树胶的脏裙子,白色的、边缘磨破的拖鞋,晒到黢黑的胳膊。
察觉到林誉之的视线落在她胳膊肘血痂时,林格心里隐约的羞愧凝固成更深刻的厌恶,她看着林臣儒鬓边的白发,又看一看气到满脸通红的龙娇,许久,才咬牙叫了一声哥。
林誉之一板一眼地回答:“妹妹好。”
……
多年后的林格一回忆起这场初遇,已经补好的牙齿就禁不住地开始隐隐泛痛。
医学中将这种情况称之为“幻痛”,意为“受精神作用影响,明显感觉却没有病灶的疼痛”。
那颗已经被填满的牙齿本不该再疼痛,就像林格以为只要竭力就能避免和林誉之的更多接触。
偏偏人间由无数的“本应不该”组成。
雪白的医务室中,灯光大亮。
在张开口的同时,林格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和戴着口罩的林誉之在这种情况下对视。
人有无数种办法藏起自己的眼睛。
嘴巴张开,尽力地发出“啊”的声音,上下颌的关节随扩张而发酸,酸到像牙齿末端被塞了两颗未熟的花椒,她主动地尽可能把它张开,以便医生一览无余地观察口腔情况。
对待陌生的口腔科医生,这是和“尴尬”完全扯不上联系的一件事,但现在观察她隐秘处的人是林誉之。
冰凉的器械抵着她的上排牙齿,牙龈为那无感情的寒冷精钢发颤,他的声音很公式化,不是命令,不是恳求,如机器人执行一项任务。
客观,最适合他此刻语气的形容。
“张大。”
发抖的牙齿被强迫打开,连接处酸痛发胀,刺目的光照入口腔,检查着她那颗坏掉的牙齿情况。
她的牙龈在审视下酸涩。
“之前的补牙材料有松动,”林誉之说,“我需要取下来上一个医生填进去的东西。”
林格说好。
那些在她牙齿多年的东西被重新取出,她闭着眼睛,看不见状况,只听他的要求——张大,再大一些。
林誉之不讲废话,甚至可以算得上惜字如金,最少的语言限度内下达指令,不仅仅是对病人,也是如此对助理。
房间内安静到能听到他调试器械的声音,朋友所说的“放音乐缓解”等事情全都没有出现,她只得到了一张干净、却令她寒毛直竖的牙椅,和一个利索却毛骨悚然的医生。
牙齿的检查结果尚好,松动的材料是不适的源头,好在还未伤到牙神经,没有导致牙髓发炎。她来得尚算及时,没有进展到更坏的地步,接下来仍旧是如上次补牙的步骤,打磨掉牙齿中坏死的部分,重新进行填充。
林格微弱地点头,表示接受这个治疗方案。
她避免开口讲话,牙齿不允许。
林誉之说:“在接下来的补牙过程中,细微的疼痛和酸胀都属于正常现象。如果你感觉到不正常的疼痛,你就举起左手,我会立刻停下——记住,是左手,右手会影响我的操作。”
「……如果你很难受,就叫你自己的名字,我会立刻停下……」
林格说好。
冰凉的水刺激着她的牙齿,清理着那一块儿不应当存在的创口。口腔容量有限,怎么经得住如此多清水的冲击,盛不下了,自然而然地顺着舌根往咽喉中灌,受不住地一声呃。
水流停下。
“吐出来。”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