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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真的有灾害就平价卖出去,以平抑物价,若郭璞预言错误,没有天灾,他就在青黄不接时低价卖出,最多亏个两三成,以他的家底,咬咬牙就度过去了。
可他没想到县里的其他大户人家却不愿平抑物价,而且他们背靠郡守府里的大官,以方家为首联合在一起的几家商户根本对抗不了。
若两边价格不一样,他们就派人来骚扰,甚至有官员来约谈,和方老爷约定好平价出售粮食的几家商户都顶不住压力,不得不定和他们一样的价钱。
方老爷双拳难敌四腿,就只能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然后悄悄把斗换成大的。
百姓来买粮,一斗粮,用大斗能多量两升。
一样的价钱,在方家粮铺买到的粮食更多,百姓们也不是傻子,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默契的一起隐瞒了此事。
粮价飞升之后,方家粮铺的生意是几家中最好的,其他家虽不忿,却也不怀疑,毕竟方家粮铺在这县城里算老字号了,百姓们更相信他家也是正常的。
他们就没想过有人放着钱不赚,一斗粮竟然卖人一斗二升。
朝廷的赈灾粮送到,其实对他们冲击不是很大,因为朝廷限定可以领取赈灾粮的人家本来也买不起他们的粮食。
新开的那家粮铺则相当于直接从他们手上抢吃的,这就可恶了。
但店里卖粮食的伙计宣称是大将军母亲的生意,加上旁边有士兵在,他们一时还不敢动,只能让人去查。
这种事,直接去问衙门就行,“那铺子是租的,就这两月租下来的,便宜得很。”
“什么,让房东把人赶走?”文书道:“要是一般人家,赶也就赶了,这是大将军的母亲,谁敢赶?”
“已经问清了,就是的,而且,”文书压低声音道:“荀太傅也在这儿呢,他是钦差,新开的粮铺动静这么大,突然被关,咱的事休想瞒住。”
文书劝道:“你们这段时间赚的也差不多了,手上也没多少粮食了吧,不如平价出了。”
“正是因为没多少了,才更要高价出,他们为何不能晚一些开张?”
再晚来个半个月,他们手上的粮食就能高价出光了,此时来……
一算要损失的钱,他们就像被挖了心肝一样难受。
“行,我们暂且避其锋芒,她要卖就给她卖,我们关门,等他们卖光了手上的粮食,其他人也只能回来找我们。”
才做好决定,解风快步走来,急切的道:“方家粮铺开张了,也把粮价往下压了。”
郑治闻言大怒,“阿谀之辈,我早看他不顺眼,我几次请他,他都推脱有事,却原来志向这么远大,直接去奉承赵含章之母。”
郑治啐了一口,起身道:“我去找我姐夫,我封不了那王氏的店铺,难道还封不了方家的吗?”
郑治赶到郡守府,庾鸿并不在府中,他和荀藩一起赈灾去了,郑治便只能先去看几个外甥和外甥女。
等到傍晚,庾鸿和荀藩才一身疲惫的回来,俩人边走边说话,“……还应当发布些清理淤泥,修整道路的义工,以工代赈,时间不必长,十天左右便可。”
话还没说完,看见郑治,荀藩就默契的收住话,和庾鸿点了点头笑道:“我先去洗漱,晚些我们再谈。”
庾鸿笑着应下,郑治也一脸恭敬温顺的行礼,目送荀藩离开后才道:“姐夫,看您一身脏污,累坏了吧,我让厨房炖了汤,您先喝一碗暖暖胃……”
“不必了,我还有许多公务未曾处理,你直说过来找我何事吧。”
郑治就低声抱怨起来,“那方家仗着是本地的豪族操控物价,排挤其他粮铺,您可不能不管啊。”
庾鸿微微皱眉,“我会让人去和方正说一声,只是你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朝廷的赈灾粮已到,又有赵氏新开的粮铺,要我说,你赚的钱也够多了,趁着现在粮价还好,赶紧降下来把粮食都出了吧。”
郑治:“当初买时就花了高价,粮食运输成本高,我这是合理的价格,要是不卖这个价,我们就只能亏本了。”
他道:“我们又不像方家,他们是地头蛇,粮食都是在当地买的,根本没运费。姐夫,我挣这些钱也是为了外甥和外甥女,外甥们再过两年得去洛阳求学,我们皆是旁支,为免被人瞧不起,就只能多带一些钱,还有外甥女,她要说亲了,若有丰厚的嫁妆,说不定能嫁到王氏,甚至是赵氏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庾鸿沉默了一下后道:“我让人去处理,只是我也不能强逼人家,最多让他们关门几天,你赶紧把手上的粮食都出了。”
郑治应下,高兴的走了。
庾鸿叹息一声,转身正要回屋,就看到廊下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庾鸿猛地吓了一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睛。
荀藩面无表情的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了灯笼下。
待看清是荀藩,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息,有些恼,“泰坚,你怎的不吭声,吓煞我也。”
荀藩:“不做亏心事,焉怕鬼怪?”
庾鸿只觉脸热,羞恼不已,好在夜色昏暗中别人看不到,所以他稳了稳声音后道:“你误会了,我这妻弟是进了些粮食买卖,却一直随市价而定,那方家是本地的地头蛇,强势得很,非得要求粮价随他而定,所以他们之间有些矛盾。”
“我知道方家,”荀藩沉声道:“之前你说,郡守府想和各家借粮赈灾,方家不答应。”
“对,就是方家带头不答应的,推脱说他是粮商,只卖粮,不捐粮。”
荀藩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就走。
庾鸿愣了一下,连忙去追,“泰坚,你这是何意?”
“我去找过方家,方家的家主方正的确不愿捐粮,却愿捐钱赈灾,他说,粮食到了衙门手里,未必能到灾民手上,当时他还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说便是捐钱,他也要把钱捐给辖县,由县令接钱,还说,若一定要捐粮,也要辖下的县令亲自找来,且非得是大将军招贤考和学堂里出来的县令才可以。”
荀藩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一直疑惑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要求,现在我知道了。”
庾鸿沉默不语。
荀藩眼眶就红了,转身就走。
待走到客院,荀藩回头低声斥道:“莫要再跟着我!”
庾鸿叹息,低声道:“你难道以为我会贪墨赈灾的钱粮吗?我那妻弟不过是随波逐流,你也当过地方官,当知道,地方豪族势力有多强,我们这些外来的官是步履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