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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端两眼凝视琼夜,并不言语。吴震也已赶上,道:“韩姑娘,我们是来找一个人……”
琼夜冷冰冰地打断他,道:“吴大人,我韩家究竟犯了什么事,请说来听听。”
吴震有一百个法子可以打发琼夜,但他何等精明之人,早已发现尉端情形不对,当下不再答话,只看着尉端,等他发落。
尉端开口的时候,声音竟放得极是柔和,跟他平日倨傲的样子,大相径庭。“韩……韩姑娘,自然不是你家的人犯了什么事。我们,我们是在找一个……一个逃犯,你先回房,免得误伤到了你。”
吴震实在吃了惊吓,也顾不得什么,两眼直瞪着尉端,又转过头看琼夜,就像不认得她这个人似的。裴明淮听着他们对答,也是吃惊不已。
“侯爷,我们先去找人吧。”吴震低声说,“我怕再过一会,便找不到了。”
琼夜面色冷如冰霜,不再理会尉端,转身便走。尉端还望着琼夜走远了的背影发呆,裴明淮在他肩上拍了一拍,道:“尉端,什么时候了,你在这里发楞?还不快找人!”
这一找,把整个上花馆的人都扰了起来,本来这地方也不大,可说是翻了个底朝天。吴震跺脚道:“怎么搞的?这人跑到哪里去了?”
尉端甚是狐疑地盯着裴明淮,道:“明淮,不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吧?我看你们,交情可不浅哪。”
“我跟九宫会的月奇能有多少交情!”裴明淮道,这话虽然自己说着有点心虚,但在尉端和吴震面前,可是一点都不能露出来,“只是之前见过几面罢了。”
尉端也不再追问,想是觉得裴明淮一直跟他们在一起,要藏人也不太可能。吴震道:“二位,以他的身手,恐怕我们在门口耽搁的那点儿功夫,就够让他离开了。”
尉端道:“即便如此,塔县边陲绝地,周围冰天雪地,他若真受了内伤,恐怕也走不远。
枹罕镇将皮将军不是已经在附近了么?让他过来,哪怕是把这塔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塔县的那点儿人,不够用。”
裴明淮微一犹豫,尉端道:“你本来就传了皮将军来,早点晚点,又有什么要紧?”
“我只怕打草惊蛇。”裴明淮笑道,“我倒也想问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尉端叹道:“你猜也该猜到几分了。”
“我为什么要猜?”裴明淮道,“我就等着听你说。”
尉端道:“你到底肯不肯现在传皮将军来?”
“那得看你的理由够不够。”裴明淮道,“我说过了,我不愿打草惊蛇。”
尉端朝院子中间走了几步,裴明淮也跟着走了过去。吴震自不会跟上,远远地走到了影壁那边。
“我们本来以为,平原王一事,早已尘埃落定。但左肃居然活着,还一直隐于慕容白曜麾下,令我跟父亲十分担忧。家父思前想后,把当日的情景一一回想……”
裴明淮道:“诛杀平原王又不是令尊所为,令尊只是奉皇上旨意诛杀他府上众人。说起来,我也真不太明白,上次左肃逃走的事,你为何如此上心?”
他们说话之际,那雪又渐渐大了起来,二人站在那里不动,雪花一朵朵地落在头上肩上,越积越多。
“歼杀平原王之时,另一头,我爹就去了平原王府。”尉端缓缓道,“你知道,他府上数百口人,不曾走了一个。也不曾下狱过审,当天晚上就……”
裴明淮道:“听你口气,是不是也觉得太过了?”
尉端道:“皇上的旨意,有什么过不过的?他既然胆敢谋逆,就该知道必有株连之祸。只是……你知道,上谷公主嫁我爹之前,是被皇上赐婚给平原王的。上谷公主向来喜欢我,我有时候也会去他府上看她,府中的人,也都是常常见面的……一夜之间……”
裴明淮沉默不语。尉端也默然半日,方道:“有一件事,让家父甚是不安。”
裴明淮道:“什么事?”
尉端道:“你见过平原王的儿子吗?”
“他儿子?”裴明淮怔了一怔,道,“我不记得了。”
“你再想想。”尉端道,见裴明淮摇头,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有儿子?”
“好像是有个儿子,不过似乎没见过。”裴明淮道,“怎么,你忽然提到这个?难道不是在那天晚上……一起……”
尉端一字字道:“都说他儿子是长年病弱,药养着的,都不见人的。我全然记不清他儿子的相貌了,你呢?你记得么?”
裴明淮望向他,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提这些陈年旧事?”
“你还不明白?既然没人见过他儿子,那么,死的究竟是不是他儿子?”尉端道,“死的时候头都滚在一边,那夜大雨滂沱,又是血又是泥,一刀便砍了,究竟是不是他儿子,没人知道!”
裴明淮听着他这般说,一阵风刮过来,竟然一阵冷颤。半日,才说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现在想来追查,太晚了罢?”
“不是我想追查,而是不得不追查。”尉端苦笑道,“平原王尸身面目难辨,他究竟死没死,皇上必定清楚得很,也轮不到我查。但平原王府……可是我爹领命去的,若真是平原王的儿子当年没死……皇上若要追究,我们尉氏一门还有命在么?”
裴明淮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现在才想到,现在来查?”
“我也不明白。我爹这些时日,不知为何,特别心事重重,却又不肯告诉我。”尉端叹道,“他如今叫我查,那我就只得查。”
裴明淮道:“即便如此,你跑到塔县来查什么?你要问,也得问上谷公主,那可是她的儿子!”
“她怎会说?那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尉端道,“她在嫁我爹的时候,连她跟她儿子的画像都一起烧了,你说是为什么?”
裴明淮道:“还能为什么,定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儿子的长相。”
尉端道:“那你知不知道,昔年韩明丹青妙手,画像形神皆备,贵胄女子个个都想要他画像?”
这个裴明淮倒是记得,微微一笑,道:“不是画得像,是画得好看,比真人还美上几分,自然想找他画了。”话未落音,便已明白尉端的意思,道,“你是说……当年替上谷公主和她儿子画像的人,便是韩明?”
尉端道:“正是。”
裴明淮道:“荒唐!那孩子即使活着,长到现在,就算你拿着画像也认不出来!”
“这我知道,但我实在是无处下手,有一点线索也不想放过。”尉端苦笑。裴明淮却实在觉得他这解释勉强得紧,瞄了他一眼,道:“是么?我倒觉着这线索一丝用都没有。况且,事隔多年,韩明也未必记得。他画过的人,没一百也有八十吧?”
“他这等丹青圣手,只要画了,必定记得。”尉端道,“我想来想去,总得先去问问韩明,再作打算。”顿了一顿又道,“只是,琼……韩姑娘那里,倒是得劳你去解释了。”
裴明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为何要去对琼夜解释?这是公事,有什么好解释的?找韩叔叔过来一问便是了。我说,尉端,你这是丢了魂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可是景风的驸马都尉!”
听他这么说,尉端脸色微微一变,摆手道:“你胡说什么?好了,我已经给你说得清清楚楚的,你倒是传不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