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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大家要问了,官员没俸禄,靠什么吃饭?这是一个很庞大的课题,我们首先得理解北魏在太和改制前的状况。这里的篇幅是绝对无法把北魏在历史上属于孤例的情况解释清楚的,也正因为如此,必须跳出惯常的对“朝廷”的认知,才能正确看待北魏。在孝文改革前,北魏是没有一套完整系统的制度的。这个制度指什么?可以说,什么都算。财政,职官,法典,礼乐,everythg。其混乱和随意的程度,是远远超过普遍的认知的。以北魏平城时代(即迁洛之前)的财政情况来说,北魏还属于中央集权和部落制并存的情况,这时候的中央财政管理功能几乎为零,大约也就是个仓储职能,什么“国库空虚”这种说法,不合适。这些问题没法摊开来论述,涉及范围太广,在这里只能强调再强调:不要以一般的观念来想象北魏前期。
自开国太祖道武皇帝起,一直到一统北方结束数百年乱象的太武帝时代,北魏仍然靠战争掠夺过活,官员大多是靠“班赏”活着。可太武帝把对外战争打完了,基本上就结束了发战争财的日子,游牧民族拓跋鲜卑还是得转向农业生产。从道武帝的时候,就已经认清了这个道理,太武帝虽然忙着打仗,也还是没忘记这事儿,转型是必须的。而到了文成帝时代,就是社会矛盾逐渐积累的阶段,最终是在献文帝时代爆发(即《九宫夜谭》的历史背景)。这一点多说一句,我赞成献文帝太上皇时期拥有绝对权力的观点,所以仍然把延兴年间的献文帝太上皇时期归为献文朝而非孝文朝。
“班赏”自太武帝统一北方后,逐渐趋于消失,虽说仍不时地有赏赐,但绝对比不上发战争财来得舒服。于是,官员们开始自谋生路。从目前能够得到的极其有限的史料看来,官员们的法子有:贪污受贿(这个不说了,哪个朝代都一样),北魏官员比较狠的是截朝廷的物资,截到连皇帝亲戚的都敢动;经商,(从孝文帝太和八年颁班禄诏那个历来意见不一的“罢诸商人,以简民事”看来,可能北魏前期有一个商人阶层,为官员甚至皇亲国戚殖货谋利,但是缺乏史料佐证),干得好的话百姓还能一起受惠,觉得此官为大大好官。相对清廉的官员,那就真是日子苦了,官员也是贫富两极分化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从太武帝开始到文成帝,屡屡下诏说这个贪污成风的事儿,岂止鱼肉百姓,还侵吞国家财产,能不关注么?北魏派大使巡察的制度一直持续到了北魏晚期,查地方官贪污腐败就是大使的一项重要使命。九宫里面裴明淮所领的东道大使就是典型,也有西道大使、南道大使、畿内大使等等。加使持节是最高的一等(其下还有持节、假节),刺史及镇将以下皆可斩。裴明淮这个能斩刺史镇将的特权,是皇帝特别给的,因为他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查贪污腐败,当然顺便查一查端几个也可以。
当然,如果不解决官员无俸这个问题,贪污腐败是搞不定的。这也是裴明淮在整个《九宫夜谭》里面到处跑了一转的深刻认知。北魏从游牧民族转型到农耕定居是必然的,征战掠夺不再是主要的收入来源,就必须打破此前的宗主督护制(这个制度之下,大量隐匿户口对北魏政府是极其不利的),重新定户籍,分田地——事实上,就是后来李冲搞的三长制,这个制度可谓影响极其深远。《九宫夜谭》这一部只表述了北魏目前的社会现状,至于如何改变,就是第二部 的事了。
另外还得要说一下,孝文帝太和八年“始班俸禄”可以作为北魏正式实行比较完备的班禄制的一个标志,但是事实上,班禄制应该从献文帝时就开始实施了,只是可能实施效果未见得好,也不见得全面。因为《魏书》在这方面记载缺失,所以我们也无法窥知张白泽向献文帝进言“班禄酬廉”后,推行的实际情况。而“食禄”,其实早在道武帝时代也对部分特殊的官员实行过。不过这都属于比较深层次的学术问题了,说孝文帝太和八年在北魏首行班禄制,作为考试答案是没问题的。
而孝文帝从太和八年始行班禄制之后,一直对其进行发展和完善,几乎是跟着他的每一次重大改革(如三长制、均田制)在改,不断调整以适应当时的特殊历史背景,这个过程持续到了孝文驾崩的太和二十三年。孝文帝把班禄制作为其改革的第一项,可见其重要意义。所以,在《九宫夜谭》之后的第二、第三部 ,这个进程一直都是主线。北魏建国初,皇权的力量其实是较弱的,部落酋帅拥有大量部落民(比如著名的尔朱氏,或者献文帝时代宠臣万安国家族)。哪怕是数代皇帝一再离散部落,到了孝文帝以三长制代宗主督护的时期,仍然拿部落酋帅没什么好的解决法子,最后北魏分裂可以说是从一建国就埋下的祸根,是北魏以游牧部落民族入主中原建国所无法避免的内在矛盾,几乎无解。在皇权强大的时候可以压制,皇权一旦削弱,就急速走向分裂。孝文帝改革,从长远来看,应该是个清醒的作法。
裴明淮笑道:“方墨林,果然是你。”
“你……你不是死了么?”吴震初次见着这般鬼脸,比不得裴明淮已“看惯了”,一时间惊骇难言。
方墨林虽是一张罗刹鬼脸,仍可看到他嘴唇微微扬起,似乎是在笑的模样。他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些,但仍然十分悦耳,这还是裴明淮初次听到。“你看到的只是一具无头尸身,又怎能证明他是方墨林呢?”
吴震更是惊骇莫名,对裴明淮道:“你不是跟我说,方墨林是个哑巴?”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他本来就不是方墨林。”
吴震沉声道:“这人究竟是谁?”
“方墨林”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光芒四射,此时瞟了下裴明淮,声音里隐隐含了笑意。“他似乎都知道,让他说吧。”
裴明淮又笑了一笑。“以你身手,在九宫会必居高位,你定是日奇、月奇、星奇中的一个,星奇传闻是个女子,你是日奇还是月奇?”
“方墨林”笑道:“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不过,英扬应该已经告诉你了,给他留书信的是辛仪。”
裴明淮沉吟道:“留信的是辛仪,但是来的不止辛仪,你的地位在辛仪之上,看来九宫会对这笔财宝,势在必得。”
“方墨林”笑道:“不是势在必得,是已然得了。那些东西,此时已然运往九宫会总坛了。”
裴明淮道:“我也是这般想。是你们劫了墨林青囊,杀了他们?”
“方墨林”摇头道:“不是。我没想过杀他们兄妹,马车出事还真是个意外。我们一路跟着,原准备伺机劫下他们,想相救却已来不及了,方墨林当场身亡,方青囊却还剩了一口气。我与方墨林身量相仿,他又是哑巴,我原本便预备冒方墨林之名去方家。有这张鬼脸吓人,方起均又有眼疾,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裴明淮道:“你这鬼脸,是个面具?”
“方墨林”笑道:“辛仪易容之术,天下无双。”
吴震奇道:“你们这般冒险,却是为何?”
“方墨林”道:“为的自然是血玉钥匙。辛仪在他们三人家中,久寻不得,不得不出此计。我们仿制了一个,嵌在方青囊额头之上。果然不出我们所料,英扬与方起均一见到便大惊失色,急急前去察看。待得他们一走,我便以赝品调换了。唉,英扬确是江湖老手,设计得着实麻烦,累得我出此下策。”
吴震问道:“究竟血玉钥匙藏在哪里?连你们都找不到?”
“方墨林”道:“东西虽在方起均家,钥匙却在英扬自己身上。且钥匙有数把,顺序绝不能乱。我若非此次在旁亲眼窥见如何开锁,就算辛仪偷了英扬的钥匙重制,也不敢下手。若是错了,不仅打不开,必会被他等发现,打草惊蛇。”
吴震冷冷道:“以九宫会之能,难道找不到当年制钥匙的匠人?”
“方墨林”叹道:“那人已经死了。干这一行当之人,性命难道还能长久了?”
吴震一震,道:“难不成那人是……!”
裴明淮道:“正是吕谯。吕谯与英扬交情甚好,若是英扬要吕谯为他弄处地方藏这血玉,吕谯必当全力以赴。不过……”
他说到此处,却望了“方墨林”道:“吕谯之死,可与你九宫会有关?难不成是你等逼迫于他……”
“不是。”“方墨林”打断了他,“吕谯之死,与九宫会全无干系。我等从不知晓吕谯与英扬竟然交情颇深。”
吴震眉头皱起,似在思索什么,不再说话。裴明淮却冷笑道:“方起均不惜将血玉自女儿额上挖出,以察真伪,嘿嘿,这可残忍得紧。小午那孩子说,杜如禹方起均二人拿着个视如珍宝的香囊,曾在一起密谈,想必那个香囊里装的就是血玉。我向英扬询问,不合说出了‘香囊’二字,他居然拿了个高僧护持过的符来糊弄我。”
“方墨林”轻轻一笑,道:“你以为,杜如禹他们图谋那些被剥了皮的死人的财物,就真的不怕了?求一符来辟邪,人之常情。那小午说的,大概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们极之谨慎,把那血玉藏了起来,再不肯轻易取出。若是真拿出来,我等早就下手抢了。英扬武功虽不错,辛仪也能对付。”
裴明淮冷笑道:“恐怕英扬手里那个香囊不是自己求的,而是有人送的吧?”
“方墨林”道:“裴兄果然明察秋毫。”
裴明淮道:“不是我明察秋毫,是她太过于掉以轻心!”
吴震这时候,打断了二人对答。“宝藏你们已经运走了?”
“方墨林”笑道:“吴大人好歹比裴兄想得周到,还知道问我东西在哪里,是怕回去不好交差么?不错,血玉一到手,我等就把东西找出来运走了。”
吴震慢慢道:“难怪我的手下来的时候,根本不曾看到马车出去。原来……你们白日就已将东西送了出去。”
“方墨林”道:“不错,那日正是集市,又逢了赛灯会,众人都要出去买些物事,来来往往,丝毫不足为奇。可笑你等如今才想到一路搜寻,真真是太迟了。”
吴震冷笑道:“若是将你擒下,自然也会知道九宫会总坛在何处。”
“方墨林”笑道:“我知你吴大人用心仕途,若能破了九宫会,当是大功一件。只可惜,要凭你,恐怕还截不下我来。”
吴震道:“再加上明淮呢?”
“方墨林”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
裴明淮道:“自然不是。不是早已说过了,辛仪也来了么。”
吴震道:“谁是辛仪?”
裴明淮道:“锦心!我曾偷听到她与你说话,只是当时不知是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