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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别苏只能又搬了把椅子放到一侧,围了半个小圈看沈研研弹。
至于为什么两人不一左一右分布座位,当然是祁言表示,需要和别苏离得近些,便于讨论和分析之后的教学方向和教学计划。
别苏虽然觉得祁言的要求颇多,但总之都是在帮助沈研研,也就不必在乎太多细节。
不过这样的确带来了一个问题——每次弹琴演示的时候,都得起来和沈研研换座位,实在是有些麻烦。
沈研研虽说自己从没学过钢琴,但她学习能力很强,记忆力也不差,差不多教了一个小时,她就已经能识谱了,简单一些的儿歌也能上手弹奏。
左右手的配合尚不熟练,也无法利用上半身的力量帮助弹奏,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别苏没想到她学得这么快,已经把自己为她准备的第一节课的内容都学完了。
“沈学妹,你是有钢琴天赋的欸!”她不吝啬称赞,然后说了句实话,“不过按照这个进度,就算学一个月,也不可能和程钰到一个水平。”
程钰有十几年的钢琴生涯,大大小小的比赛更是参加了无数个,奖项也拿了不少。在别苏看来,不可能被沈研研一个月的学习就击败。她虽然可以肯定并鼓励沈研研,却也不会给她虚假的希望。
这样的事实是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的。
沈研研从琴键上收回手,看向别苏:“学长,如果我这一个月,都只学一首曲子,是不是会更有机会一些?既然我接受了程钰学姐的挑战,我还是想要全力以赴,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认输的!”
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别苏也认真地思考。
别苏不是古板的老师,不会要求沈研研一定要按部就班地学习,必须先识谱,再辨音,学好指法和乐理知识……一步步地学习钢琴。
帮助沈研研是她的目的,别苏觉得沈研研的提议的确不错,如果只是学一首曲目的话,练上一个月,效果应当是不会差的。
只是不学基础,直接学曲子,对于沈研研来说难度会大上很多。
她将事情的利弊与难点都分析给沈研研听,确认道:“你还是想速成一首钢琴曲吗?”
沈研研十分肯定:“是的,麻烦学长了。”
两人的对话,祁言并没有参与。他将琴架上的乐谱收好,对于沈研研到底想怎么学习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都会跟着的。
别苏知道沈研研的决心,问道:“那你考虑好选哪首钢琴曲了吗?”
她听得出来,沈研研这种打算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应该也挑好了自己要学的钢琴曲。如果要取巧的话,最好是选择名气大些、技巧稍低,可以短时间内磨出熟练度的钢琴曲。
但沈研研却摇头:“还没有。学长,我对钢琴曲不熟悉,你有什么推荐的吗?或者,学长有没有最喜欢的曲子?”
话音刚落,她立刻感受到祁言朝她投来的眼神,冰冰凉凉,刺得她心中一紧。
沈研研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学长如果有最喜欢的曲子,应该是最熟练的,教我的话,我也能学得好些。”
祁言的声音淡淡,笑容温和,手中的乐谱轻轻敲在琴身上:“沈学妹的话真是没道理,别苏喜欢什么钢琴曲,和你学不学的好有什么关系?何况,之后都是我来教你,不如问问我喜欢什么钢琴曲?”
沈研研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不知道祁言学姐中意的钢琴曲是哪首?”
祁言说出答案:“《钟》。”
作为一个门外汉,沈研研对许多钢琴曲都不太了解,正想要继续问,就被别苏打断道:“好啦,沈学妹,今天先学到这里,你回家后考虑一下选曲,想好后告诉我,我们再继续。”
沈研研知道别苏是在替自己解围,而且她对这位祁言学姐的确有些惧怕。她努力维持着平静,把东西收好:“那学长学姐,我就先回家了,今天谢谢你们!”
“等等。”祁言坐在椅子上,长手一伸,把乐谱递给她,脸上似笑非笑,“沈学妹,拿回去多看看,不要让我们别苏白教你。”
沈研研双手接过,微微鞠躬:“我知道了,谢谢学姐。”
等到沈研研走出教室,重新将门关上,别苏才无奈地看向祁言,问道:“你真的最喜欢李斯特的《钟》?”
这首曲子运用了多次主题变化和反复,演奏手法形色各异,被号称是世界最难钢琴曲之一,需要在短短四分钟不断出现“轮奏”“快速变八度”以及“左手远距离的八度大跳”等等,要求演奏者有极高超的钢琴技巧,被认为是“炫技之作”。
如果是平时,祁言说自己最喜欢的钢琴曲是《钟》,她或许还会信。可刚才正在为沈研研选一首一个月内能学会的钢琴曲,他就说出来这首——别苏很难相信祁言没有私心。
祁言不说话,而是起身,坐在了琴凳上。他只坐在了左半侧,空出了一半,看向别苏,明显是留给她的。
没等到回答,别苏和他对视两秒,最终认输,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没好气道:“怎么,还没过足老师瘾,祁言老师还想要继续教我?”
祁言轻笑一声,十指放在琴键上,如玉般的手指被黑白琴键衬得更加白皙透亮。
他的声音低而缓,带着一点点沙砾的感觉,不像平时柔和清亮,却又在宽敞的琴房与狭窄的琴凳间尤为抓耳。
别苏的呼吸微微一滞,还没有捕捉住自己心底的丝丝异样,就被耳边响起的钢琴声夺去了注意力。
音符缓慢从指尖流出,逐渐舒展,带着忧郁,将画卷慢慢掀开。在铺垫过后,旋律如草叶一般生长,音调渐重,沿着耳廓淌入心灵。
十指在琴键上翻飞移动,没有太多的技巧,只是简单的奏响,身姿优美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眼前仿佛出线了音符悦动在五线谱上,一根根线条变作了时间的长河,无数生灵被唤醒,野蛮生长,茂盛开放,绚烂着积蓄了千百万年的能量,而后长线倏忽绷断,声音戛然而止。
短暂的停顿过后,祁言偏过头,望向别苏,修长的十指再次触上琴键,低了一个八度的前奏再次响起。
他在回答别苏的问题。
他在邀请别苏的合奏。
别苏伸手,大脑已经将旋律记录下来,操控着她的身体,复刻着这段浪漫又孤寂的诗篇。
四只手游走在琴键上,时间从其上延伸,恢弘寂静的星球之内,草木冒出嫩芽,枝头绽开繁花,河床冲刷过溪流,高山穿云云巅积雪,深海无尽生命不息……
而后花草凋零、泉水干涸、巍峨变为平地,沧海一夕桑田,宇宙重归寂静,瞬息变为永恒。
磅礴又细密的情感倾泻而出,别苏从没在一首钢琴曲中感受过这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