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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这人倒是好人,就是杀性重了些。
那年长侍卫似也习以为常,笑道:「这群没用的怂货,劫掠妇孺时胆量十足,一看打不过了降的可快哩!」说着,便把为首的几个贼匪五花大绑提了进来。
一共提进来五个人,满头满身的汗渍血污,似有便溺落在衣裤上,一进来便恶臭四溢,少商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这五名匪首一进来就哭天喊地,凌不疑也甚好耐性,慢慢等他们哭诉完,才道:「是以,你们都是迫于无奈,被逼成匪的?」
一名脸上长有大片青斑的匪首嚎啕大哭道:「…小的原本也是陛下麾下的一名伍长,好好当着差,谁知上峰叛乱,小的就稀里糊涂跟从了…」
他身旁少了一边耳朵的匪首赶紧接上:「将军明鉴,我们都是听令行事啊!便是做了匪,也是偏将下的令,我们也想好好做人,娶妻生子呀……」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哭,哭的连口水都淌出来了;另三个口才没这么好的,只能『正是正是』『没错没错』的应声。
「你们是绕着清县东南的琮乡而来的?」凌不疑问。
那五人不解,只能点头。
「你们还说,你们都是张岁麾下?」凌不疑问。
那五人拼命称是,那个大青斑还道:「若非张将军早早死了,我们也不会无头苍蝇似的,犯下大罪!」
凌不疑点点头:「说起来,我年幼之时,张岁还教过我使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叹道「世事就是这般无常。张岁虽是盗匪出身,但自从被樊昌生擒后,就安分守己的做一名裨将。一别经年,没想如今干坤颠倒,樊昌听信了挑拨之言欲行不轨,帐下头一个厉声反对的就是张岁。结果叫樊昌当场残杀,断其四肢,割其头颅……」
那五人眼中浮起希冀的喜色,更加大声的求饶,还提及张将军如何仁厚御下云云。
谁知凌不疑连指尖都没动一下,淡淡道:「拉出去,和剩下的一起,都杀了。」又指了下那个大青斑和一隻耳,「这两个活埋。」
李家父子『啊』了一声,本来以为凌不疑要饶过他们的,谁知转变这样突兀。
少商也吓一跳,心想:这人倒是好人,就是喜怒无常了些。
侍卫们正要拖这五人出去,却听那大青斑犹自嘶哑嚎叫,凌不疑抬手让侍卫们略停一下,笑笑道:「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前几日本已被打散了,也是用这套言辞骗过了琮乡卫所的将士吧?然后趁夜将驿站中人,不分老弱妇孺尽数屠戮干净,盗取兵械后再度出来劫掠。」
说到这里,他冷下脸:「全杀了,一个不留。」
那五人大惊失色,没想到眼前这年轻将领什么查清了,那大青斑仍然不肯认命,还在大哭:「……他们要将我等交上去,那时我们还有命么?实是迫不得已呀!」
这时,便连素来仁厚的李家父子也心生痛恨。
少商恨声道:「哼,那位张岁将军是遭逢乱世才落草为匪的,想来但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他是决计不愿为匪的。你们倒好,稍有些乱子就迫不及待去劫掠百姓!什么迫不得已?找个山洞避过风头不会么?隐姓埋名做平头百姓不行么?陛下还能张捕文告来捉你们几隻臭虫蚂蚱不成?!」感觉自己发挥的有些过,她赶紧侧头赔笑,「凌大人,对吧?」
凌不疑没忍住,轻笑出声:「再对也没有了。」
李五郎回头看老父:阿父,他们真的不是在打情骂俏吗?
李太公很烦躁,不去理睬儿子,上前道:「此等卑劣小贼死不足惜,不如将这几个领头的宰了,剩余的罚做苦役也就是了。凌大人,自古,杀降不祥啊。」
凌不疑语气依旧温和,但言语却不大客气:「老丈这话说的晚了。这几日我数次击杀贼匪,老丈可见我携带俘虏?」
李太公为难的搓着手:「可,可这个杀降…终究,终究…」
凌不疑神色淡淡的:「白起长平坑杀赵卒近五十万,那叫杀降不详;项王新安趁夜击杀秦军二十万,那叫杀降不详。因这些军卒本可以奋死一战,拼个鱼死网破。可这些个……」他指了指那五名匪首,眼神中流露出讥诮之意,「刀架于颈项了,才弃械投降。他们就是不降,又能如何?」读过几年书,就是这样迂腐。
这时,少商忽然出声:「凌大人,您把这些俘获的贼匪交予我如何?我来杀他们。」
这话一出,众人没有不惊异的,李太公差点将自己整把鬍子拽下来,李五郎险些被口水呛死——这世道是怎么了?!
刀疤侍卫和年长侍卫互看一眼,自家少主公已经够古怪的了,没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娘也这样古怪。
「杀降不祥,可他们又没向我投降,是吧?」少商朝李太公道,「我杀他们就没关係了,对吧?」
李太公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这下轮到他去看儿子李五郎了。
凌不疑正想开口,却见少商回头问道:「还有比活埋更厉害些的吗?」她对这个时代流行的刑罚不大瞭解。
被问到的正是梁邱飞,他看见自家少主公也在看自己,结巴道:「……车裂?」
少商似是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十分气派的站起身,往前两步。那几个正要把五名匪首往外拖的侍卫看见凌不疑的眼色,十分麻利的将人再推回屋内,压住跪好。
少商问道:「昨夜里,你们捉去我家几名婢女,她们现在去哪儿了?」
五名匪首面面相觑,赶紧抵赖,说并非他们作为,是别的已经死翘的头领干的。
少商指着那个『一隻耳』,冷笑道:「别装了,那夜越过拒马栅栏的人中就有你!我记得很清楚,你逃回时也抓了一名婢女吧?」
那个『一隻耳』见无可抵赖,连连求饶,还道自己没有亏待那些婢女。
少商眼中隐隐透出血色,一字一句道:「我派家将已查清楚了,被掳去了八个,现在只剩下两个了。」幸亏那两个女子生的丰腴窈窕,匪徒想留着继续淫辱才没杀掉。虽然惨不忍睹,但好歹活了下来,将来她要给她们周全安排才是。
那五名匪首一听这话,就知道完了,若是全杀光了没留下活口还能抵赖,如今留了两个活口,还有什么问不清楚的?!
「我也不敢叫你们做什么正人君子,奸淫凌辱也就算了,你们还将迟迟无法攻破程家防卫的怒气发洩在这些无辜弱女子身上,彻夜凌虐殴打,甚至今晨还将数女烹而食之!」少商毫不避讳,全盘抖出。
李太公是见过这种惨事的,当下心头大震,浑身冰凉,李五郎已被吓傻了。
屋内众侍卫并不知此事,闻言俱是愤慨难言。
少商一字一句道:「你们虐杀婢女,奸杀后烹之也是逼不得已?林中难道没有猎物吗?你们难道没有携带干粮吗?不过是兽性发作,分食人肉取乐,你们也配为人?!你们既然不想做人,要做禽兽牲口,那我就当你们是牲口,想怎么宰杀就怎么宰杀?!」
那『一隻耳』自知难逃一死,悍勇之下竟然向前衝过几步,咆哮道:「你敢?!我们兄弟化作厉鬼,也要彻夜撕咬你——!」话未说完就被侍卫堵住了嘴,但他还在龇牙咧嘴低低咆哮,目光如野兽般凶蛮,李五郎见了也不禁心生惧意。
少商被吓的退后一步,但想起那两个女孩支离破碎的惨状,若非家将死活拦着,不让她去看分食现场,想来她还会看见被啃食的尸骨和头颅。
她怒不可遏,又上前两步,冷笑道:「别给我来这套!你们做了鬼,只会被阎罗地府审判做下多少冤孽!下十八层地狱去受刑!还有功夫来找我?!哼哼,你们本事高强,就可以鱼肉弱者。现在落在我手里,我也可以鱼肉你们。眼下我想把你们撕成几块就几块!我已叫生还的女子去指认了,那些吃过人肉的,下手杀害的,一起车裂罢!」
剩下四名匪首还想怒駡挣扎,凌不疑一个手势,几名侍卫一齐用力将人拖了出去。
少商忍住腿软后怕,决心一鼓作气把事瞭解了,便对李家父子和凌不疑拱手道:「我这就去主刑,暂且告退…哎呦…」
凌不疑不知何时已站过来,轻轻将她按回马扎,温言道:「你别去了,车裂也太麻烦了,五马分尸吧。我去主刑。」
少商不肯,再度站起:「不用,我去主刑!」
「你别去了。」凌不疑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孩,「你没见过那场面,会做噩梦的。」
「我不会做噩梦的。」少商昂着头,「我从不做噩梦!你不叫我主刑,我也要去亲眼看着这些牲口怎么死的!」
凌不疑闭了闭眼,过了片刻,淡淡道:「你爱看桥么。我府内也有许多座拱桥,不乏以公输班的技艺所造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满屋只有一人能听懂。
少商一阵头晕眼黑,果然,他还是猜到了。
她一下坐倒在马扎上,全身无力仍强作镇定:「既然凌大人盛情难却,我就却之不恭了。」该认怂时就认怂,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儘量少见这人为妙!
凌不疑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往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着少商道:「那些婢女被掳走不是你的过错,你小小年纪,这番作为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有……」他顿了顿,「今夜睡前喝一碗安神的汤药,记住了?」
少商怔怔点头,似懂非懂。
她心想,这人还是好人,就是控制欲强了些。
看着凌不疑一行人走出门外,李五郎大出了一口气,过去扶着老父:阿父啊,我仍旧认为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李太公:……不行,我要去告诉桑夫人和小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