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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默默无语,我的手机却突然响起,电话那头劈头就是一句,「我怀念以前上班的日子,
只是老闆可不可以不要天天来,还有那个老闆娘,她来巡逻只会让员工的士气更加低迷。」
我觉得凡妮莎有点没头没脑的,又或者她拨错电话了,于是我跟她说:「凡妮莎,我是波伏娃,你确定刚才说的话,是在说给我听吗?」
「当然啊,要不然是在说给我老妈听吗?」凡妮莎说起话来总是很精准;的确没错,我还真以为她又在用烂藉口去敷衍她妈咪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凡妮莎,她竟然摆脱了过去那个凡事都按照计画行事的个性,对我说:「我不工作了,我要去考博士班。」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我一直以为那是她为了摆脱她母亲拼命安排相亲的一个藉口,想不到,她竟然是认真的。但整件事还是有机可循的,从她开始会反抗起他母亲大人的相亲安排,我就该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徵兆。
对照起十年前的凡妮莎,她一路走来就是很听她母亲的话。「我一定要去补习的,因为我妈说:那样对我最好。」然后是高中的舞会,她母亲全程在旁把关监控;接着是大学时代,她母亲是他们班上唯一一个认识他们所有人,甚至还三不五时会请他们去吃东西的家长。于是凡妮莎在她母亲的细心照顾下,全然变成一个生活白痴,而且还是一个大路痴,但还好,情况改善了不少,在凡妮莎出社会工作后,无法有母亲在身旁陪伴的她,总算是越来越像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但我原本以为这就是我全然认识的凡妮莎了,毕竟,我们认识也将近十几年了,应该她的行为都不难超出我的想像了;可是一通电话,就让这些印象全都大洗牌了。
「我怀念工作的时候,但我得承认,那真是一段很糟的过去。」在我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凡妮莎的话,却即将让我句句震惊。「我喜欢的那个人,他已经有老婆了,就是那个我们以前常常讨论的组长。」「那是真的吗?」我忍不住插嘴问。而凡妮莎则又叹了口气,继续在话筒的另一端叙述起,「我们常一起出去玩,去逛电脑展,还去老街逛逛之类的,他那个才两岁的儿子也跟我很亲,有那么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替换他的母亲。」「是当人家的后母吗?可是,不是大家都说继母难为吗?」我又因为太错愕了,急着想扭转凡妮莎这种不太妥当的观念。但她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挥读理科的专长,跟我分析一大堆道理,她只是笑了笑,「我以为嘛。我们每天都通电话,连他在他老婆娘家时,都会打电话来给我,就是很微妙的感觉;和他一起聊天,陪他的儿子一起庆祝生日……后来情况有些不同了,他和我聊天的态度越来越曖昧了,我忽然想起他那个也在我们公司却是不同部门的老婆,我便曾经一个礼拜都不肯再接他的电话。」「你这样是对的,毕竟,你应该没有那么爱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说,但总隐隐约约记得凡妮莎曾经很爱过一个人,是一个无法让她说忘记就忘记的人。
然后电话那头的凡妮莎哭了,她说:「还是你瞭解我……」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可以爱一个人,为他带好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是……」也许是直觉,我又多嘴了起来,「以你的家庭看来,你妈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凡妮莎又笑了,还带着点哭泣的嗓音,「说不定,我还会被她赶出去吧。是呀,你说的都没错,所以虽然我曾迷惑过,但终究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我不清楚这跟凡妮莎现在的心情有什么关联?难道是对方不死心,还是对方的老婆发现什么以前的证据,就气得打来兴师问罪了?我的心情顿时轻松不起来了,而在一旁的萌萌则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而后,凡妮莎又说:「我可以做的很多,但都是为了他吧。第一次有勇气,瞒着母亲,高中就学人家谈恋爱;然后有更多的勇气,瞒着母亲,深爱着一个人到现在。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得到……」
「你怎么了?」我不知道凡妮莎现在的情况,但我猜想:她是想起以前的男友吧,不是那个外国学长,也不是那个鍥而不捨的学弟,更不是那个组长,我知道,是那个他,我对他的印象始终都是模糊不清……
然后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又恢復成这两个月来的凡妮莎,她有自信有衝劲,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也愿意去尝试,她最近的口头禪是,「想做就做,不要没做再来后悔。」我常想:是不是莎莉也受到她的影响,才敢胡乱辞职,说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电话那头的凡妮莎,则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如果老闆不常来公司,或许员工心情会好一点,办事的绩效也会好一点;如果老闆娘不曾来过公司,那员工一定打心里更加感激她;唉,如果他们都不曾来公司随便乱骂人,我或许现在还在公司里为他们卖命。但现在,我的身体也调养回那个之前的健康宝宝了,而且我正准备朝我的博士美梦前进。」
听到这,我总觉得凡妮莎有些话没说,但还是习惯乱答腔地回说:「那你得好好的感谢前老闆和前老闆娘囉。」
凡妮莎则是又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怀念起以前的事,其实也没几年而已,但我总觉得我们已经变了好多……」
这让我想起某一次聚会,那是越来越精明能干的凡妮莎,还有她手中那只美丽的凯莉包,她跟我说:「有些东西,我还装不下;但有些东西,我却决定丢掉。」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次聚会中,我们都在讨论:咖啡屋里的小杰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听说有些孩子会成为和自己父母不一样的人,就像凡事依循传统在大家庭长大之下的长女──凡妮莎的母亲,她一定万万没想到,凡妮莎非但从没有过结婚的打算,还不太喜欢小孩。当初聊到这,我们都替安娜感到放心,因为看那小杰的父亲眼高手低的模样,我相信小杰一定不会把这种模式在复製到自己的人生里。但是未婚怀孕呢?安娜是想结婚的那种人吗?我总觉得她应该是不嚮往家庭的那种女生,但看到她和年轻的小杰正爱得轰轰烈烈,我不免担心起,小杰心中的那个阴影:奉子成婚的悲剧。
后来凡妮莎还告诉我们:「被逼着作很多事情的小孩,暂时的服从并不代表一定会继续照那路线走下去……」
那会不会是一种警讯,是凡妮莎想要开始反抗她母亲的讯息;但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事情,让她下这么大的决心?我不禁想起:那个还依赖母亲帮她填高中志愿选择的凡妮莎,是否已经完全消失了?而在这个开着白色聪明小车自由自在生活于城市里的凡妮莎身上,那个曾经乖乖听话的小孩,是否依然还存在?
或许又是最近这种热带气候的错觉,让人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结果一眨眼仍站在没有几坪大的套房里;好像是恋爱的热情,但只要一下雨就降温了。该告白的没有告白,该结束的没有来得及结束,一切仍停留在原点,唯一改变的是地上即将消失的雨水痕跡。
在我和凡妮莎结束完通话时,萌萌也深呼吸了几次,他跟我说:「变了很多的,从来就只是外表,但心一定是不曾变动过的。」
我们都沉默了,而就在几分鐘之后,「波伏娃,那是你做的东西吗?」萌萌正望着客厅的一个怪异灯罩发呆。
我则顺着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有一个蝶古巴特风格的灯罩正放在我的一堆杂志上面;但我已经不清楚那是我买的,还是我做的,不过那图案还真古怪,我相信应该是我做的才对,至于是什么时候呢?我却有点不大知道,也许是我想送给自己的一个礼物吧……看来我光顾着想尽快找到日记的主人,却没有好好花时间关心自己,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