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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四面悬铃,每至夜中万籁俱寂,铃铎随风轻荡,音如泠泠细泉,方圆十里可闻其声。
段简璧仰头望了望眼?前高塔,向婢子确认:“郡主果真在塔顶么?”
这四十九丈的?高塔,要爬上去恐得费些时间和气力?。
她不明白,都这么晚了,怀义郡主为何邀她塔顶叙话。
“王妃娘娘,婢子为您掌灯。”那女?婢提着一盏琉璃灯先?进?了塔门。
看来豆卢昙果真在塔顶。
段简璧随女?婢拾阶而上,木塔内阴暗逼仄,弯弯绕绕,攀登起来十分不易,故而平常除了负责洒扫的?沙弥,几乎无?人来此。也幸好?段简璧长在乡野,经常上山,终于爬到?塔顶时不至于气喘吁吁。
塔顶的?月色格外明朗,风也格外清爽。
豆卢昙白衣翩然,迎风而立,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来,看见段简璧素裙翻飞,单薄得像要被风吹走?一般,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累得喘不过气来。
看上去娇滴滴的?,身子倒没有那般娇滴滴。
“王妃娘娘,深夜叨扰,见谅。”豆卢昙依然是?行叉手礼。
段简璧微颔首:“郡主不必多礼,有话直说?。”
此时塔顶说?话的?二人并不知,在塔身最高一层的?飞檐上,坐着贺长霆。塔顶周围有一层一人高的?围挡,恰将飞檐遮在视线之外,而她们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么深的?夜,会有人在飞檐上坐着乘凉。
豆卢昙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今日请王妃娘娘来,有一事相问。”
段简璧微微点?头,等她接着说?。
“王妃娘娘可知晋王殿下如今处境?”豆卢昙直直看着段简璧。
段简璧没料想?她提及晋王,但见她投过来的?目光犀利强势,不知她意?在何为,便仍旧不语,只是?看着她。
豆卢昙道:“朝中盛传,魏王殿下佛光照身,金龙降世,乃是?天兆,是?以他首次挂帅征伐,便一举平定河北,势头远远盖过了征战多年、劳苦功高,却至今未得立太子的?晋王殿下。”
段简璧看了看她,转过身望向皇城,“这些事,郡主该直接和晋王殿下说?。”
裴宣说?过,朝堂复杂,而她一知半解,怕是?一不小心就说?错了话,还是?不要掺合进?来。
豆卢昙笑了下,“这事自?然关系晋王殿下,难道无?关王妃娘娘么?王妃娘娘竟如此满不在乎?”
段简璧听出她有话,说?道:“郡主直说?吧。”
豆卢昙默了会儿,字字句句清晰说?道:“我?要嫁晋王殿下。”
她看着段简璧,目光仍是?那般理直气壮,坦率犀利。
段简璧愣住,这事不更应该直接找晋王说?么?
晋王明确说?过这种事不让她插手,她绝对不会替她传话的?。
“郡主找错人了吧。”段简璧淡淡地说?。
豆卢昙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她竟没有震惊、恼怒和排斥?
又或许她对晋王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心,知道晋王绝不会答允,所以才会如此淡然处之?
若是?如此,她并没有找错人。
“王妃娘娘,我?知你和晋王殿下情意?甚笃,我?无?意?伤害你,先?同你说?这些,也是?不想?你从晋王嘴里听到?这话。”那对一个用情至深、满心满意?都是?夫君的?女?子来说?,才是?最残忍的?事情。
段简璧眨了眨眼?,不知她从哪听来的?谣言。
豆卢昙见她不语,继续说?:“我?嫁晋王,只是?想?帮他,也帮我?自?己,在感情上,内宅之中,我?不会同你抢他,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段简璧从没有见过如此冷静的?女?子,虽然也带着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她并不像堂姊一样跋扈,只是?骄矜清傲,似乎还带着些微薄的?善意?。
她若真对晋王用情至深,豆卢昙提出此意?,无?疑是?伤害了她,但她能提前说?与她,还坦坦荡荡告诉她嫁给晋王的?目的?,甚至保证不与她争抢夫君,若是?真心,确实带着些善意?,可若是?假意?,她未免有些太过可怕。
但从豆卢昙神色里,又完全看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她的?目光很深,和晋王很像。
段简璧庆幸,幸好?她已不再奢求与晋王夫妇和美了。
“郡主,你要嫁晋王殿下,阻力?不在我?。”段简璧看向皇城。
豆卢昙道:“我?从未将你当成阻力?。”
以晋王现在的?处境,豆卢昙相信他不会拒绝她的?示好?,但晋王重情,她不希望晋王妃因此事太过伤怀甚至哭闹纠缠,惹得她与晋王之间也生?了嫌隙,才会提前游说?晋王妃。
晋王妃如此荣辱不惊的?反应,虽在她意?料之外,却是?个不错的?结果。
“郡主还有别的?事么?”段简璧看了看夜色,想?回去了。
豆卢昙并不打算就此放她走?,“王妃娘娘果真丝毫不介意?我?嫁晋王?”
段简璧看看她,知她并不相信她是?真的?不会阻止晋王娶她,想?了想?,说?:“站在晋王妃的?角度,站在夫妻情分上,自?然是?介怀的?,不管你什么理由,什么目的?,都是?介怀的?。”
“但是?,夫妇和美,前提是?要留着性命。朝堂事我?不懂,我?只知道,晋王是?圣上嫡子,这些年南征北战,功比天高,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才干,这样的?功劳,若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只有死?路一条。旁人争抢,是?为搏富贵,而他,是?为保性命,他的?性命,我?的?性命,他麾下那些忠心耿耿将士的?性命。这么多条性命系在他身上,我?却不能助益他,如今郡主既有意?助他,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儿女?情长,去介怀,去反对呢?”
豆卢昙一向沉静的?目光微波轻荡,只当这位王妃就是?个被人宠着惯着、不知人间疾苦世道艰辛的?娇娇女?郎,倒不防她对晋王处境通透的?很,省了她许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口舌。
“王妃娘娘能这样想?,我?很欣慰。”豆卢昙道。
段简璧笑了下,看了她会儿,忽问:“你不是?要嫁魏王殿下么?”
豆卢昙道:“你希望我?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