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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新航头等舱的躺椅上,每个乘客都拥有隔离的私人空间。
夏娜听着飞机引擎轰隆隆的声音,记不起昨晚安东到底是怎么说服她,和她一起到新加坡去蒐集资料。捷运的弊案怎么会牵扯到新加坡去了?回台湾后,首次没有和群翰哥商量,就决定一件事情。他该有多担心呢?
这些杂乱的思绪都被最终极的那个问题挤到一旁:
她有股想看到安东的莫名衝动,坐起身来。只看到他伸直的长腿。
怎么?她已经开始依赖这个人了?
她躺回位置上。
昨晚大半夜的,他是怎么弄到机位的?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阿?
她突然地又坐了起来,想起昨天在酒吧外的情形。天老爷啊,那些同事会怎么看待她和安东的关係啊?他那时将她抱在怀里,回忆让她的脸烧了起来。他的体温还留在她记忆里呢。
安东正闭目养神中,感觉到隔壁座椅的骚动。
她应该休息的。
昨天一整晚的情绪激动,最后他帮她在饭店里要了另一个房间,让她服下两颗安眠药助眠,一早先绕到她的住处拿护照,在市政府做完调查匯报,才转往机场。
似乎还没完全从震惊中恢復,她对他不再摆出冷漠的脸。
像个孩子似的任他摆佈。
而他,自从继父宣布母亲自杀身亡的那天起,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在乎的人,除了那个人之外。
失去母亲后,他也再没有过照顾人的经验。
他以为自己已经受够为了另一个人,时时刻刻担忧即将失去她,那种折磨。
但从昨晚到现在,他胸中却充斥着莫名的衝动:照顾这个命运和他在某种程度上相似的女人。
他压抑着起身看她的衝动,提醒自己为了查出那个人的下落,夏娜是重要线索,因此自己才会这么在乎她。
「安东。」
出闸门时,外头站着一个中年的优雅法国男人,一头银发看起来气宇不凡。
安东迎上前。「杜彭,你怎么亲自前来?」
两个男人握手,看起来关係匪浅。
安东介绍夏娜给他认识。
「你拜託的事情,有些结果,我想最适当的方式是我亲手交给你。」
安东送去一个眼神,杜彭先生住嘴,点头表示明白。
「夏小姐,」他用优雅的北京腔中文喊她。「第一次来新加坡吗?」
「您会说中文呀?」
「那当然,安东没,」安东的轻咳打断他的话。
杜彭改口:「从事外交工作,语言总得略知一二。」
他的遣词用字,哪里只是「略知一二」?
夏娜看到安东空白不解的表情,提议还是用法文沟通,附註一句:「但是关于旁边这位先生的糗事,您不妨用中文告诉我。」
两人有默契的笑了,安东左右看着他们。
夏娜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机场外一台掛着外交官车牌的黑色轿车等着他们,穿着黑色制服的司机毕恭毕敬的对杜彭敬礼。
车子往市区平顺安静地滑行着,杜彭解释他为安东行程安排的细节。
「你们在新加坡期间,陈司机会为你们服务,饭店和明天的约会都安排好了。」
根本还搞不清楚安东来新加坡的目的,夏娜看着显然来歷不小的杜彭先生,心里更加纳闷。
「今天晚上你们不妨轻松一下,」杜彭继续说。「饭店在海滩边,有个海上赌场,另外,」他送给安东一个笑容。「你要的目录应该已经送到你房间里,拍卖会时间是明天晚上,就在同一个饭店里。」
目录?拍卖?
夏娜发现自己跟不上谈话进度,她对安东的认识实在太浅了。
「和这么迷人的小姐在一起,」杜彭对她眨眨眼。「你这个工作狂再不享受一下生活,那就太不可原谅了。」
夏娜脸红的低下头,感觉到安东注视着自己。
房间面海,有一整片大落地窗将美景直接送进房里。
夕阳渐渐西下,火红的光芒在海上闪耀,天边的云彩顏色变幻莫测。
在大厅拿到房卡后,杜彭邀请他们一起晚餐。
「我太太希望能见到你。」他对安东这样说。
安东的表情是僵硬的,彷彿不愿意见到杜彭太太。
但杜彭不容拒绝地将晚餐确定下来。
独自在豪华的房间里,她烦恼起来。
这趟新加坡之旅,一切都是安东安排的,她趁回家拿护照时简单整理轻便的行李,没有准备正式服装,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有正式的服装。
门铃响起。
外面站着一个饭店的服务生,交给她一个礼盒。
「夏小姐,这是乐华先生帮您准备的东西。」
她打开精緻的包装。
里面是一件纪凡希的的黑色丝质单肩晚礼服。
领口的地方镶着银白色的水晶,裙摆从水晶装饰处像流水般流畅而下。
她从没见过这么美丽优雅的衣裳。
电话响起,话筒里传来安东低沉如蜜的嗓音。「东西送到了吗?」
「收到了。告诉我这是租的,今晚穿完就会退还。」
电话里传来轻笑。「是租的,没有还期。」
她皱起眉头。
「我们不是来工作的吗?」
「是工作。」
有这么好的工作?住在有赌场的高级饭店,名牌礼服送到房里,外交礼车接送?
她两个星期前还在田尾乡下,帮忙处理花朵包装出货的事情,埋首在书房里工作,最豪华的经歷是跟着群翰哥招待的员工旅行到台东的温泉旅馆。
「今天晚上你什么都不要多想,信任我。」
信任?
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但心底有个声音,让她想毫无抵抗的照他说的话作。
「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晚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开始对我好奇?」
她没有回答。
「好,我答应你。」
和杜彭讨论完一些细节后,安东回房梳洗,换上正式服装,在楼下大厅的酒吧等候夏娜。
和杜彭的对话还在縈绕在他脑里。
「姓韩的是个狡猾的人,在新加坡是个政经关係很好的商人,我好不容易才拿到他的银行资料,不过,这种人很习惯多国操作的伎俩,我是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你的身分没有曝露吧?」
「银行那边的口风很紧,这边的官方也很配合,不至于透露我的身分。但是对方肯定已经知道有人在查他。」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人?」
「你想要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他每个星期五晚上都会到海上赌场。不过他身边很多保镖,一般人靠近不了。我建议你等到明天的拍卖会,那种场合,他不可能错过。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你最好不要出面,我不想那个人知道我在这边的事情,这对你也不好。」
「安东,那个人其实很关心你。」
安东不语。
「虽然没跟他说你来新加坡,但是他不见得不知道你在进行中的事情,要阻止你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到目前为止他却毫无动静。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利害关係很复杂,你想想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安然无事?」
安东冷着一张脸。
「我之所以知道他还关心你,是因为听到一些风声,消息来源我不能说,但是,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你进行的事情实在太危险了,能保护你到现在的人,只有他。」
站在气派豪华的胡斯曼建筑前,少年观察着三楼窗后的动静。
确定来客都散去后,他走向口警卫,要求见他。
警卫本想当成笑话,打发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但他脸上有个令人感到熟悉的神色,再加上他严肃的表情,为了谨慎起见,他打电话上楼给管家。
管家听到来客姓名后立刻下楼。
「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他表情为难。
少年一脸决心。「或许也不是不见面的好时机。」
他威胁道。
少年和先生的神情实在太相似了,媒体甚至不用查证,就会被他说服。管家无奈,只好将他领上楼。
少年走进那个男人的书房时,空气中是凝滞的气氛。
他抬头看着这个少年良久。
让人望而生威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像是一场角力战,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最后男人站了起来,高壮的身材气势上压过少年。
少年握紧拳头,恨恨的瞪着他说:「我来,是想确定,她来找过你,要求你一件事,但你拒绝了她。」
「玛丽安,」这个名字用他沙哑的嗓音唸出来,充满着感情。「是来找过我,但是我并没有拒绝她,只是要她停止…没想到她,」他看着少年的眼神黯淡下来。
「她等了你多少年,你知道吗?」
男人转身背对着他。
「你杀死她。」
没有回答。
「我恨你。」
无声。
「你听好,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你最好注意着我的名字,因为有一天,这会是个教你害怕的名字。」
说完他愤怒的离去,一直到关上门,男人都没转过身来。
握着酒杯的手指紧到泛白。
俊美的脸庞因为回忆而扭曲。
安东阻止自己继续情绪氾滥。
这些年来,那个冷漠高傲的背影,成为他梦境里的背景,反覆的出现。只要想起那一幕,他復仇的意志就会更坚决,那是他从十五岁以来,人生唯一的目的。
服务生走上前。
「请问您还需要点什么吗?」
他收起脸上表情,续点了一杯马丁尼。
就在这个时候,电梯门打开,夏娜走了出来。
平常的她并不是会让人惊艷的美女,但清秀的脸庞和灵透的气质,属于让人看了觉得舒服那一类的女人。
然而此刻穿着纪凡希长礼服的她,突显出妙曼的身材,凝脂般的肌肤像一件玉器作品似的,除了刷黑眼睫毛之外,脸上没有多馀的妆,也没有任何首饰,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线条美妙的长颈,发丝自然的垂在脸颊旁,流露出来的气质是高贵而优雅的。
安东秉住气息看着她。
她张望,找到他,隔空对他展露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个笑容点亮了她所在的空间。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望着她向他走来,室内其他人和场景都褪去,恼人的回忆和酸楚的恨意也都消失。
只剩下这个朝他走来的女人。
「等很久了吗?」站在他面前,她巧笑倩兮地问。
他摇头,吹气般说:「你很美。」
他的嗓音诱人,夏娜颈后的寒毛立起。
「是你说,这是工作的一部份。」
他平常冷峻如雕像般的脸庞,此刻如往常般带着莫测高森的表情,但线条却彷彿柔和了点。
出电梯时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这里,看起来那么冷默孤绝,却又,那么让人移不开眼睛。
父亲的档案,沉雷远的隐瞒,这些昨天几乎淹没她的思绪彷彿很遥远。
「当然是工作的一部份。」他指示她坐下,招手帮她要了杯香檳。
「香檳能带来好运,而今天晚上的工作,需要一点运气。」
她微笑。「你说了算。不过,别忘了今晚你得回答我所有的问题。」
他的眉毛挑起。「看样子我需要更多的运气了。」
她轻笑出声。「嗯,该从哪里开始呢?」
服务生送上水晶酒杯。
他向她举起杯子。「不急,夜晚长的很呢。」
她轻啜一口香檳,感觉到气泡在她体内发酵,產生温暖。
「至少在宾客来临前,我得先清楚对方身分。」
他思量着回答:「杜彭是法国大使,杜彭太太是我母亲的一个老朋友。」
她瞪大眼睛。什么?那个拿她开玩笑的男人是大使?
「你让堂堂一个大使帮你跑腿办事?」
「跑腿办事的人不会是他本人。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你来自政治世家?」
他咧嘴而笑。「不。我来自普通的商人家庭。」
「很难想像你小时候的样子。」
他轻笑。「我就像所有人,有幼稚的童年和叛逆的青少年。」
三十岁就有这样的成就,恐怕叛逆期不长吧?夏娜暗想。
晚餐在饭店西餐厅的包厢里。
大使夫人是个气质高雅的棕发女人。
见到安东,她熟稔和他碰颊行礼。
虽然一开始给人安东不愿意见到杜彭太太的印象,但真正见到她时,安东却显得温暖而愉快。
记忆中,他的档案里只纪录他父亲的名字,母亲似乎已经不在世了。若他母亲还在,应该是像大使夫人一样优雅自若的美女吧?
似乎很了解安东的挑食癖,杜彭安排的晚餐没有一道让他皱起眉头拒吃的菜色。夏娜第一次看他来者不拒的用餐,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
杜彭太太注意到她的表情,低声对她说:「只要顏色和形状不对的东西,他就不碰,所以秘诀是给他原味简单的食物。」
夏娜有同感的点头。「我也猜到了。」
对桌的两个男人聊着明天晚上的艺术品拍卖会。
这边两个女人开始交换意见。
「跟他工作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