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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欠揍了。都已经告诉你我是同性恋你还想怎样?」
「这种事是可以改变的,我相信爱可以改变一切。让我用爱情感化你吧!相信跟我在一起之后你一定会发现男人比女人好多了。」
「哦?原来你这么爱我,爱到愿意捨身来『感化』我。还真是谢谢哪!要不是有你,我还以为自己没救了咧!那么,你打算怎么追我呀?」
「只要你答应当我的女朋友,任何事我都愿意!」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然!」
正思考着怎么炮製这个白痴,一个高大的白人走到身旁发问。
「请问,外语学院要怎么走?」这人的英语腔调怪异,应该不是母语。
「用腿走。」我冷冷答道。他将手中溼答答的地图凑到我面前:「是这条路吗?」
我望着那人的灰色眼珠,直觉有点不对劲。他接着说:「我是新来的英文教师,第一次来到台湾。台湾的天气又湿又冷,不舒服。你也湿了,你舒服吗?」
我心想,就你这破英语还能当英文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奇怪的戏码不停上演却始终看不出剧情走向,导演快给我出来面对!
忽然间衝过来一辆厢型车,在我们三人身旁不到一公尺处紧急剎车,同时车厢开门。我还没从新的惊吓中回神就被那个高大的白人扔上车,接着车内有人将我用力按在地板上,下一秒,「飞镖」也被白人挟着上车。关门的同时车子再次向前疾驶,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不要抵抗,否则立刻杀死你们!」白人出言恫吓。
压住我的人感觉到我不再挣扎,起身让我坐好。飞镖也被命令坐在我旁边。
车厢内有四个,前面正副驾驶座各一人,六个都是白人。一个年约四十多岁,大鼻子下方蓄着一小撮鬍子的男人从副驾驶座回头瞧我。他的眼神锐利,嘴角朝下收紧,梳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头显示他的身分与其他人不同,应该是这伙人的头头。
「怎么多了一个?」
偽英文老师回答:「他是她的男朋友,说不定也知情。」
「嗯,也好。多一个人总有些用处。」
「别弄错了唷!希特勒,他不是我男朋友。」
「对啊对啊,我不是她男朋友,放了我吧!我甚么都不知道。」
「希特勒?」大鼻子男人摸摸鬍髭,微笑道:「我不是希特勒,容我介绍自己───」大鼻子推开前座后方的间隔,起身来到我的对面。
「敝人名叫提摩太?『冷血』?明考斯基,请多指教。」
「没听过。」
「哈哈,你要是真没听过我的名字,那平安就归于你了。这一点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我来自遥远的美国亚利桑那州,红雀队的故乡。我的职业是………算是金融业吧!平常帮人追债,尤其是一些很难追的债,偶尔我也会花钱把别人的债买下来,你知道为甚么吗?不知道?让我告诉你。小时候我的爷爷跟我说过一个道理,就是无论花钱买任何东西,都要用更高的价钱卖出去。没有我爷爷卖不出去的东西,因为卖不出去的东西不值钱,不值钱也就没必要买了,对吧?知不知道佩妮?姜在美国干了甚么事?」
这就是赵盛说的「可怕的美国人」,终于还是找上门了。我深深地恨自己为甚么没有早一步带着姜珮远走高飞。
「可爱的佩妮小姐,可不只值一文钱(apenny)唷!她搞了一大笔巨款溜到这个远东的小岛上,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逍遥自在着,可她在美国的债主们每天以泪洗面。怎么办呢?没办法了,只好请『冷血』先生替他们出面。你猜怎么着?我爱死这位佩妮小姐了!她就是我爷爷说的『最有价值之物』,值得买下来。于是我花了大把钞票把她的债权统统买下来,现在,她的债主只有我一人,是不是很乾爽?那么剩下来的问题是该怎么把东西卖出去。你叫康海伦是吧?你知道想把东西卖出去最重要的关键是甚么?海伦,让我告诉你,就是想办法让人从口袋里掏钱出来。」
「没意义,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
「这一点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已经逮住她了,等一下就会让你们见面。至于是不是见最后一面,要看我能不能顺利把东西卖出去,我相信你一定和我怀有相同的希望。」
一阵晕眩穿过头脑。想起赵盛说过「落在他们手里,就是想死也没那么便宜」,难道这就是我和她的结局?心中的悲伤难以抑制,眼眶瞬间发热。
「噢,这就哭了?那等一下怎么办?别担心啦,我虽然绰号『冷血』,倒也不是杀人狂,佩妮小姐此刻还完整无缺,静候你的到来。」
「你既然找到她了,又抓我干吗?」
「问得好。正如我刚才说的,佩妮小姐是我仰慕的人,当然不会蠢到把钱放在身边让我找到,所以必须请你帮忙。具体来讲,如果她不说出钱的下落,我就折磨你;你要是不说,我就折磨这个小子。」他盯着飞镖同学的手脚,彷彿正在考虑怎么折断它们。
「你折磨他吧!我无所谓。」
「不,不,我和她们一点关係都没有,我只是她的同班同学而已,根本就不认识甚么佩妮!甚么钱的事情我统统不知道!拜託你放过我好不好?呜呜呜………我想回家………」飞镖急得开始说国语,明考斯基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微笑看着他哭。
「不要那么没出息好不好,刚才告白的时候不是还说赴汤蹈火吗?为了我甚么都愿意,现在又跟我没一点关係了,哼!」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女朋友嘛!我干嘛要为了你被人折磨!我不要我不要!拜託你们放我回家,我要回家!让我下车………」
飞镖发起疯来,抢着要开车门。
「臭小子给我安静点!」旁边某壮汉挥出一拳,飞镖当场晕厥,再也飞不起来。
明考斯基看看窗外说声「差不多了」,然后有人递给我一个黑布袋。
「这是为你好。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会送你回来,那么你看见的愈少愈好,明白吗?我说过,我不是杀人狂。」
「最好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明考斯基先生。我认识一些比你还可怕的人,要是我身上少根毛他们会让你永远回不了红雀队的故乡。」脑海中浮现的是黎少白。可惜他此刻人在美国,远水救不了近火。我是否还能活着见到他呢?
「那我是不是要把你脱光了先数数你身上有几根毛?比破掉的保险套更没用处的话,咱们就别说了。戴上吧!」
我默默将黑布袋套住脑袋,接着有人用塑胶环圈紧我的双手。黑暗中完全感受不到车子行进的方向,只觉得一下左转一下右转,路面有时平坦有时颠簸。这些人挺聪明,不走高速公路,寧愿多花时间利用蜿蜒的县道。有一回和姜珮聊到跟踪这件事(五人跟踪成串烧的事件之后),她说在高速公路上跟踪最简单,只要保持在四、五辆汽车后面,既不会被发现也绝不会跟丢。
雨愈下愈大,几乎遮蔽了车外一切声音;套上布袋后这些讨债鬼也不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抽菸,到后来简直呼吸困难。
说不害怕绝对是假话,这些人不知道会使用多么恶毒的手段。电击?拔指甲?还是浸到水里?伤口涂蜂蜜放蚂蚁咬?更残忍的话就拨放杜德伟的《钟爱一生》逼我听。
我更害怕他们会伤害姜珮。如果姜珮把钱交出来他们会不会真的让我们活命?这个叫明考斯基的男人虽然再三保证,但这种人的话能信吗?说不定一拿到钱就送我们上西天。姜珮一定想得到这点,所以她一定不会招的,结论就是我们一定会被折磨到「想死都没这么便宜」。
大约两个小时后──在这种状况下时间感似乎也变得不可靠──车子停下了。雨势小了些,除了雨声听不见任何环境声响,应该是在偏远山区。我被人推着下车,有人拉我的手前进,然后走进一个地上有碎玻璃的室内场所,上阶梯,拐了几个弯后又上阶梯,在铁製地板上走了一会儿。似乎是很大的建筑物,我们一直走向建筑的深处。
头套忽然被扯下,我慢慢张开眼睛。室内灯光不强,没有窗户,空间颇大。果然是间够资格的废弃工厂,车床上积满厚厚的灰尘,墙壁许多水泥块剥落,在这种地方被杀死恐怕一年后都不会发现尸体吧?我坐在铁椅子上迅速环顾一圈,看见姜珮坐在一个蓬头男人身边。蓬头男人之前不在车上,是负责留守的。姜珮对着我面露微笑,似乎要我别害怕,看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我也安心了些。
视线移到墙角,有个胖子也坐在铁椅上。我忽然怒气上衝,骂道:「赵盛!你这个没信用的人渣!收了钱居然还出卖人,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赵盛苦着一张脸说:「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妈才不得已啦!」
「不要吵架唷!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同心协力解决问题。」明考斯基笑咪咪走到我们面前,姿态优雅好似舞台剧演员。「眼下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一个,diesandntlen,问题是,钱在哪里?」
眾人一片静默。
「佩妮佩妮佩妮,可爱的佩妮,知不知道我为甚么带你的好朋友来?」
「你把她抓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相信我。」姜珮冷冷地说。
「我相信甚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会做甚么───这才是你要相信的。首先我会问你钱在哪里,你一定不会告诉我,对不对?那么我会问这位toboy,不过她看起来脾气不好,应该不会满足我的。那么我就问这个小男生──噢,他是临时捉来的,好像是toboy的同学。这小子已经说了一百遍他甚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甚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放了我吧………」飞镖继续哀求着。明考斯基举手制止他。
「别哭别哭,一哭我就心软。在座的诸位,我实在很不愿意这么说,不过事实就是如此。要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只对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而一切的价值都存在一个大前提,就是你们有我要的答案,如果没有,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我可以示范给你们看。嘿!肥猪,站起来。」
赵盛一脸讶异,心想怎么说着说着忽然说到我头上。他听不懂英语,只知道明考斯基的手势是要自己站起来。
「你、告诉、我、我的钱、在哪里?」明考斯基一个单字一个单字说,还附加肢体语言。
赵盛耸耸肩:「钱?我不知道啊。你不要听那个小妞乱讲,我只拿过她两百万,其馀的钱我根本就不知道藏在哪儿。」
明考斯基看看他,又看看姜珮。姜珮用英语说:「他说他不知道。」
「噢,他说不知道。不知道的人就没有价值了,记得我说的吗?」
完全看不清楚明考斯基从哪里拔出手枪,忽然就「嘣」的一声巨响,接着赵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胸部,心脏的位置大量涌出鲜血,一下子就染红了他的白西装。赵盛缓缓倒退几步,然后山崩似的倒下。
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事件,我震撼到久久收不回下巴。只听姜珮对明考斯基说:「谢谢你帮我宰了这隻肥猪。」
「不客气。接下来,还有谁想当『不知道先生』?」
明考斯基盯着飞镖的脸,残忍地微笑着。飞镖已经尿湿了裤子。
「海伦小姐,你不介意我宰了他吧?记得你在车上说过他不是你的男朋友。」
「住手……住手!」
我转头看着姜珮,她的表情似乎也动摇了。我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如果姜珮把钱交出去,也许我们三个都没命了,但是不交出钱飞镖同学马上就得丧命。怎么办呢………
明考斯基将枪管抵住飞镖的额头:「我数到三,再没有答案他的脑浆就会喷出来。一………」
飞镖号啕大哭。
远处有一扇铁门,门缝下忽然闪过阴影,虽然只有一瞬间仍引起我的注意。有人在门外埋伏,是救兵吗?
姜珮说过有人在暗中保护她,这人本事很大,以前也救过她妈妈的命。想到这点我才醒悟为甚么姜珮始终有恃无恐。可是明考斯基一伙人七个,那人真的有办法一个打七个吗?正思索时,铁门微微推开,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二!」明考斯基食指按在扳机上,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姜珮此时也紧张起来了,薄薄的嘴唇上血色极淡,双手捏紧裙子。铁门又开了些,边缘露出狭长的人影。
「三!」
忽然间枪声大作,明考斯基和六名手下同时朝铁门方向猛烈射击,火花四溅。飞镖同学当场吓昏。
我飞扑到姜珮身上,接着两人一起滚到旁边一座大铁柜后面。枪声持续不断,在密闭的厂房内回声震耳欲聋。我用铁柜生锈的边缘拼命割手上的塑胶环,一下子就割断了。
「彼得!快把机枪架好,别让人闯进来!」明考斯基大喊。
「是!」
「莱斯利从后面绕过去,从后面干掉他们!他妈的,敢跟老子对干,一个都别想活………喂!那两个女的呢?怎么不见了?」
枪声忽然停歇,随即有人大喊:「是手榴弹!快找掩护!」我急忙抱住姜珮卧倒,以整个身体包覆她,随即一股强烈的震盪有如浪潮般轰然袭来,震得我两耳嗡嗡一时甚么都听不见。沉重的大铁柜被这股震波轰得撞倒在墙上,原本斑驳不堪的墙壁被这么一撞,碎落了一大块水泥,原来只有表面一层薄薄的水泥,里头其实是红砖墙,都已经裂开了。
枪声再度响起,外面的人似乎衝进来了,并且击碎了所有的灯光,室内忽然一片黑暗。我低声问:「你受伤了吗?」姜珮也低声回答:「我没事。你呢?」
我用力推了推砖墙,感觉有些松动,于是用两条腿拼命踹墙,希望在激烈的枪声下没人注意。也是拜这半倒铁柜的掩护,免于猛烈鎗火的波及。
终于踹破了砖墙。其实只是踹开了一两块原本就破裂的砖头,但只要有空隙,其馀的砖块就能轻易脱落。又踢开几块,破洞足够让人鑽出去了。我从铁柜后面探头偷看战场情况,明考斯基一伙人都躲在废弃车床和木箱后面,不时伸出枪管还击两下,但基本上处于捱打的局面,其中有两个已经倒在血泊中,大概死了。明考斯基满口fuckfuck一直骂,却不敢离开藏身的铁桌子后面。
视线继续搜寻「飞镖」,只见他伏在地板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子弹到处乱飞说不定已经毙命了。我很想过去救他却又不敢,只能祈祷那些子弹离他远点。
之所以能看见这些,是因为墙洞另一头有光,但光线透进来的范围很有限,远处的铁门附近依然陷入黑暗中。黑暗中似乎不止一人朝这边开火,火力明显强过明考斯基一伙。我正想多探出头看清楚些,铁门那边却有人朝我射击,子弹打在铁柜上激出阵阵火花,我急忙缩头。
这些人不是来救我们的吗,干嘛开枪打我?也许是黑暗中敌我不分吧。姜珮拉拉我说:「快走!」情况危急,多待一分鐘就离鬼门关近一些,只好撇下倒楣的同学自行逃命。
鑽过墙后是另一间厂房,有铁梯子通往上方平台。我们手牵手快步跑上平台,穿过平台后方的办公室有一条走廊。沿着走廊愈奔愈远,枪声在脑后也愈来愈闷,不久终于到了一间空荡荡的仓库,仓库上方有扇窗,窗外阴雨绵绵中微弱的阳光,让我充满了生命的希望。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多么想活下去啊!
捡起地上一枚不知道甚么用途的铁环,用力掷向窗户,脏兮兮的玻璃应声破碎。我将姜珮扛在肩上,让她踩着我的肩头攀上窗沿。
「可以爬出去吗?」我问。
「不行啊,太高了,大概有五层楼高。」
「外面有没有可以站的地方?」
「没有………等一下,旁边有个铁梯子,可以往上爬。」
「我看看!」
我把姜珮放下来自己跳上窗户。窗外果然是一片平坦垂直的墙面,全无可攀附之处,眼下也没办法弄条绳索。离窗户不远处有个铁梯子,固定在墙面上,伸手就搆得着。只是这梯子往下最多只到四楼,往上则通向屋顶。
「看样子只能上屋顶了。待在这里无处可躲,万一有人追过来就死路一条。」
「嗯。」
我两腿勾住窗槛,弯下腰将她提上来。窗外一片空虚,劲风夹雨扑面而来,五楼的高度还是让人有些胆战心惊的。姜珮紧紧搂住我的背膀,微微颤抖。
「珮,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闭上眼睛,抱紧我。」
姜珮虽然不重,但毕竟揹了一个人,灵活度大幅降低。我伸长了一隻手抓紧铁梯子,用力摇晃几下确认梯子坚固,接着整个人跳出窗外,将身体盪到铁梯子上!然后立刻用双手抓牢梯子,双脚也站稳了。不料这时候忽然震了一下,铁梯开始摇晃,原来是固定在墙上的螺钉原本就生锈,被我这么一盪立刻断裂脱落。
姜珮没有尖叫,只是更加用力抱住我,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别怕,我绝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我开始向上攀爬,每攀上一格,铁梯子就摇晃一下,其他几枚固定的螺钉被这么摇晃几下似乎也开始不稳,墙壁与螺钉接触的地方纷纷落下粉砂和小碎块。
还有四格!就快到了,螺丝们,千万要撑住啊!
终于来到屋顶的矮墙边缘,只差一步。忽然「噹」的一声,铁梯的螺钉全部断裂,我只感到身子下沉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的馀裕,就在那一瞬间,身体自作主张挤出全部力量,奋力跃起。听见铁梯子坠落到地面时发出的鏘啷巨响的同时,我的手掌攀住了屋顶边缘。
好不容易爬上了屋顶平台,只见一片空旷的广场。我们彻底脱力,瘫软在地上。
「呼======刚才真是好险。」
「如果摔下去的话,我们会摔成一团肉酱,混在一起。」
「这种死法还不赖。不过这种高度应该摔不成肉酱吧?顶多摔成肉松。」
「小海,谢谢你。」
「谢我救你一命吗?我也是救自己嘛!」
「不,我谢的是,你没有任何抱怨。说起来你完全是无辜被我牵累的,因为我偷了人家的钱才让你遭受这场灾难。难道你一点都不怨我?」
「我们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不是吗?你和我是一体的,你的是就是我的事,你的灾难也是我的灾难,无论任何事我都想和你一起承受。我最害怕的是你遭难的时候我不在身边。要感谢那个明考斯基把我抓来,否则刚才就没人揹你爬梯子了。」
她紧紧搂着我说:「我爱你,小海,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只要说你爱我就够了。珮啊,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走吧!爱来爱去的事以后再慢慢说,活命要紧。」
屋顶广场的另一头有两座大型水塔和机房,和机房并排的突出建物有一扇门,应该是楼梯间。我们朝那儿快步跑去,希望能从楼梯离开。
就在即将跑到门口时,门却从内侧被推开,我急忙拉住姜珮退后却已经来不及了。
开门后一群人鱼贯现身,也是七个,打扮却与明考斯基一伙人完全不同。这群人全都蒙面,面罩下只露出两个眼睛一个嘴巴。他们头戴钢盔、深色迷彩服、战斗靴、防弹背心、手持衝锋枪,就如同动作电影里突击队一般的全副武装。钢盔上架着像望远镜似的器材,应该是「夜视」装备,所以刚才黑暗中的战斗让明考斯基彻底处于捱打局面。
真不简单。我一直想像姜珮说的「保护者」是个江湖人物,像独行侠那样,没想到是一队军人。
我主动发问:「明考斯基呢?」
「全部歼灭完毕。」其中一个以标准英语回答。难道他们也是美国人?
「谢谢你们。对了,我那个同学怎么样?还活着吗?」
「只有一个活口,是台湾人,没受伤,但是惊吓过度还在昏迷中。」
「嗯。你们来的时间刚刚好,晚来一步他就被人爆头了。」
「你们哪一个是佩妮?姜?」
姜珮紧紧抓着我的手臂,眼神流露惊恐。我这才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真的是救兵吗?
「你,让开。」蒙面军人忽然举枪,枪口对准姜珮。我横踏一步挡在姜珮面前。举枪之人对着其他几个比划手势,其他人立刻散开,同时将枪口瞄准周围不同方向,似乎警戒着甚么。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吗?」这下我也慌了。才以为脱离险境没想到更大的危机却忽然降临。
姜珮在我背后说:「他们是来杀我的。」
「不行!好不容易走到这,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你!喂,戴钢盔的,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明考斯基的同伙?」
「不是。」
「既然不是为甚么要杀姜珮?」
「你快让开,我的任务是杀死这个女人,谁敢阻挠就一併杀掉。」这人嘴巴说话,枪管却像镶在石头似的纹风不动。如果我扑上去夺枪他应该会毫不犹豫杀了我。
如果扑上去,在他杀死我之前能不能拖住一会儿好让姜珮趁机逃脱?不可能的,即使拖住这人,其他几个也能立刻枪杀姜珮。他们环绕楼梯口对外警戒,阻断了唯一出路,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这时,站在最后方的一个蒙面军人忽然转身,还没搞清楚他想干嘛就听见连续枪响,其中两个军人应声倒地,脖颈处鲜血狂喷。其他五人遇到这样突发状况也不惊慌,迅速滚地移动到两座水塔后方和机房侧面。我和姜珮也就地卧倒,我将她的头抱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当她的掩护。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开枪杀了那两人。军人们依然朝不同方向保持警戒,显然他们也不确定敌人来自何方。
姜珮低声对我说:「救兵来了。」
这群蒙面军人把明考斯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我以为他们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愈晚出现的越兇。这个「救兵」简直如同鬼魅一般,还没现身就先杀了两个。
领头的军人以手势指挥,两人朝楼梯口方向匍匐前进,但还没爬到一半又响起连串枪声,将这两人打死在地上。这下子军人们也开火了,火力集中朝向楼梯口射击,没多久就将整扇门打得稀烂。他们似乎发现了敌人的位置,边射击边向门边移动,继续不断将子弹打入楼梯间。一分鐘后火力停歇,军人们同时扔出好几颗手榴弹。我急忙摀住姜珮的耳朵。
一阵轰然巨响,炸毁了整个楼梯间,连楼板都坍塌了一大片,形成一个大洞。剩下三人围着大洞朝下疯狂扫射。在这样密集火网的攻击下很难相信有甚么生物能够存活。
「停火!」
领头的向前踏出一步,仔细观察冒烟的大洞,姿势十分警戒。没想到又是一声枪响,接着领头的军人身体软倒,跌进大洞中。
剩下的两个迅速后退。其中一个彷彿忽然想起似的,将枪口转向我们。我紧紧抱住姜珮,儘可能将她的头颈和胸部压在我的身体下方。我知道下一秒就要开枪了,如果那个「救兵」不能一口气解决两人,死的就是我和姜珮。
没想到另一个蒙面军人先开枪,将那个瞄准我们的军人当场打死。
真是怪异极了,居然窝里反打死自己人!这最后一个蒙面人,举着枪走到我面前,我抬头看着他的双眼,发现他就是刚才站在最后面忽然转身的那个人。
「你走开,我有话要问她。」这人居然说国语。我将身体移到他的枪口下,狠狠瞪视。
「你真的愿意为她死?」
他举枪瞄准我的额头,我闭上眼睛。突然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放下枪。」
睁眼一瞧,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用手枪指着蒙面人的头。
这位中年男子无论身高、样貌,甚至连身上那件蓝色直条纹衬衫、黑框眼镜、稀疏鬍渣的下巴,都和我叫了二十年爸爸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然而眼前这个男人浑身充满杀气,眼神锐利得可以割断铁板,他真的是爸爸吗?我又想起大学联考前的那个晚上,当时就知道他曾经当过杀手,如今则是亲眼看见这个杀手。
「爸………」
「海伦,你们没受伤吧?」
姜珮坐了起来盯着爸爸瞧,她的眼神孕满了难以置信的温柔。原来她说的暗中保护者,她母女的大恩人,居然是我爸?
蒙面人冷笑说:「不愧是康有为!当年的纽约第一杀手,宝刀未老啊!这六个职业佣兵都不是简单脚色,居然连你的影子还没看到就全被料理了,真厉害。开枪吧!死在你的手里我也没甚么可抱怨的。」
「我不会杀你的,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杀你啊!」
爸爸伸手扯下那人的面罩,我当场惊讶到忘了呼吸。
如果说爸爸连杀六人救了我和姜珮这件事,能让我惊讶到一百分,那么这人面罩下的脸则让我惊讶到一千分………
他居然是黎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