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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天生的细緻型嗓音犯了错,让我连讽刺都像百货公司总机在广播寻人。周家和不急不徐地走到我右边,我将书包背在左肩上,右手便垂在身侧随脚步轻摆;周家和刚好和我相反,他又靠得很近,我们两个的手时不时就会触碰到。我皱起眉,不晓得该将手往哪摆,只好拉在书包的带子上,这让我走起路来相当彆扭。
我上辈子得罪了他什么?为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第二节下课,心璇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
「灵,我听人家说你今天在车棚被曹宗毓摸头喔!」心璇整个人乐得快飞起来,好像宗毓摸的不是我的头而是她的一样。
「打个招呼而已吧,我们常在司令台后头碰面,稍微认识。」只盼望心璇能忘记我先前不认识宗毓还向她打听的事。
对不起,请老天爷原谅我说的谎,跟宗毓之间產生八卦我会有生命危险。
「啊,我明天也要骑脚踏车上学!你真幸运!」心璇转着一面转着圈圈一面说:「真好,被帅哥包围的生活。」
她有意无意地瞄了周家和的方向一眼。
在社会组寥寥可数的男生中,周家和算是长得相当不错,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学识很饱,又散发着不与人争的气质,是典型的儒生男孩。他平时很热心助人,异性缘好,藉心璇的八卦新闻,我知道班上有不少女生爱慕他。
不过论交情,他在我心里还是差宗毓十万八千里远。
「若曹宗毓轮流摸遍每个骑脚踏车女生的头,他的手大概也要长茧了。」我打趣地说:「想被帅哥围绕当初怎不念自然组?」
「我现在后悔了嘛!」心璇摇摇我的桌子,「当初没有转是个错误。」
呵呵,社会组转自然组也是比较困难的啊,但我不置可否地对她微笑。有许多人都是为了摆脱自然科的噩梦而选择了社会组,可是我不同,我来到社会组是有明确目标的。其实无论社会组还是自然组,明年的学测还是每一科都要考,真正将社会组与自然组区别开来的是七月份的指考。
我没意愿将自己的未来託付给七月份指考后的分发,最好是繁星计画就能上大学,再不然就用推甄或个人申请,辛苦拼过一次就够了。
「噗──」宗毓喷出一口水,诧异地说:「他没自觉到这种程度?」
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周家和。中午来到顶楼,我将早上宗毓离开后他安慰我的话原原本本转述,宗毓听了直呼不可思议。
「我都抱着被你唸昏头的必死决心了耶!」他一边吃饭一边语焉不详地大叫。
「你还敢说,那件事第二节下课就传到我们班上来了。」我从笔记本上抬起头,不悦地说:「以后做事前先三思好吗?」
「我五思过了好吗!我用的是最不激烈的手段耶!」他用筷子敲着铁製餐盒,那副模样像极了拍卖喊价的主持人,「结果他根本眼睛脱窗。」
暴龙真是他的象徵啊,当初把杀手擦掉果然正确。
「你写到哪啦?」看见我手上拿的是属于他的棕色笔记本,他凑过来问道:「管鼻龙见到腕龙之后怎样了?」
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从昨天到现在我只画了一页涂鸦。
「嗯,所以之后她去找暴龙,要暴龙解释清楚,但暴龙是个窝囊的傢伙,他竟然将腕龙跟管鼻龙同时约了出来,带她们到湖边打架,打赢就能成为他的女朋友。」我拚命从脑袋瓜中挤出剧情给他,天晓得我在说什么故事。
「也太烂了吧!那种男的不要也罢!」宗毓相当义愤填膺。
咳咳,那个暴龙其实是你的代称……我抿了抿唇,憋住笑意。
「然后呢,谁赢了?」
「腕龙看到管鼻龙的时候很生气,质问暴龙这个狐狸精是哪里来的。暴龙当然不可能说是脚踏两条船来的,所以他就骗腕龙是网路上认识的网友。」我在暴龙前方已经擦掉的两个圈圈上,重新画了一台笔记型电脑,接了滑鼠握在他手中。
这个故事愈说愈莫名其妙,从古生代跑到现代,暴龙不仅追女生还懂打电脑,设定随便到了极点,有人还催着我说。我瞄了不断用鞋子踢我的宗毓一眼。
「好先进的暴龙,还上网。」他坐到我旁边看笔记本上的涂鸦,似笑非笑地道:「你接下来该不会要说暴龙是个警察追缉许久的网路诈骗好手,已经诱拐无数纯情少女了吧?」
我在暴龙头上加了几条皱纹,「不,暴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欧吉桑。」
暴龙的真实年龄显然让宗毓不满意,他意兴阑珊地将头别开。
呵呵,暴龙其实长得非常帅,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有一头棕色且发质很好的过耳短发,尾端微微上扬的眼睛常常放电,我最喜欢他笑的时候,脸颊上会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那时的暴龙看起来傻傻的,很可爱。
有一天,暴龙被一群爱慕者追赶,匆匆忙忙躲进森林偏远的一个山洞里,然后在山洞里,他遇到守护森林的精灵……
「你干么自己闭着眼睛一直笑,想到什么?」宗毓用手肘顶我。
我用笔记本遮住嘴巴,摇摇头。
「摇什么头,你在我面前搞神秘?要逼我出狠招吗……」他露出夸张的眼神咬牙切齿着说。
他的脸缓缓朝我逼近,我将空着的右手撑在后方地板上,整个人往后倾斜四十五度,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两个人额头碰着额头、眼睛对着眼睛,如果我的下半脸没有隔着笔记本,肯定很危险。
瞪我看了十几秒,我还是不愿招供,宗毓叹了口气往后退开。他的狠招不狠嘛!我心里正如是说,一双手就抓上我的肩膀,用力摇、死命摇、疯狂摇,摇得我整个人头晕目眩。
「说说说、你说不说,不说我继续摇!」他口里威胁,手上的动作还在持续着没停。
「你、你就只会倚强欺弱吗?等一下……好啦,拜託拜託!不要摇了,我、我错了!」边骂边求饶,宗毓这才停下动作,看着我头昏眼花的样子嘿嘿笑。
哼,小人!推了他一把让他以半蹲的姿势栽到地上,我顺势起身跑向顶楼的铁门,眼睛前方似乎有星星一直冒出来,让我连逃跑都东倒西歪。
才刚拉开门,我的笑容就凝在嘴角;宗毓从我后方大骂着追上来,看我愣在门边,也跟着朝我的视线望去。
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被周家和。
「打扰到你们了吗?」两方对峙,周家和率先开口,态度不慍不火,却让我从背脊凉了起来,他平时温文的气质此刻像结了冰,冻得周遭气温下降。
宗毓直接揽过我的肩,让我整个人贴在他的胸口上,甚至右耳还能听见左胸内有力的心跳声。比起向周家和解释,他似乎认为宣示主权比较乾净俐落……可是他的主权打哪来的?这么质疑的我却没有逃开,他手心的温度传入我肌肤当中,安定下来的我恢復思考能力,当下只觉得避免周家和未来继续纠缠的方法,就是站着不要动。
我们两个没有回答半句话,只是紧紧靠在一起。
几分鐘后,周家和主动离开了。宗毓还是拥着我不放。
「欸,」不打算让他佔太多便宜,我动手推他,「他走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他低下头挑起眉毛,脸上很明白写着「我就是不放」。
小孩讲不听就要打!我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他的五官扭曲了下,委屈地说:「干么啦,好朋友跟好朋友勾肩搭背有什么关係!你享受、我享受,何乐而不为?你就是爱计较。」
这样最好叫做好朋友勾肩搭背。我使出连续拳,「谁享受了?你不要乱讲话,快点放开我,不然我打到你内伤!快点!」
一面无所谓地说着「你打啊、你打啊」,他一面贪心地把另一支手也伸过来扣在我背上。我、我难不成得拉他跳下楼梯才能挣脱吗!
「你这样我以后不来顶楼。」发现挣扎到最后累的是自己,我索性放弃。
这招百试百灵。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我踩了他一脚,三步併作两步地跳下阶梯。
但后来,我一语成讖,从此真的不能再上顶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