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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31日,大年初七。
晚上八点,星子挂满天空时,沉来寻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她抬头看了眼招牌上花里胡哨的“因康特”叁个大字,给顾澈发消息。
【我到了。】
早晨才下过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春节期间酒吧的生意好得不行,又正凑上来客的点,人群不断从沉来寻身边经过,大多是年轻人。
她站在门口,把脸埋进围巾里。
鼻子都快要冻红时,顾澈才回消息。
【进来吧,进来就能看到我了。】
沉来寻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燥热之地。
她没来过因康特,但知道这是家酒吧,因此特意化了妆,穿了略显成熟的衣裙。
工作人员没有多加阻拦,看清她的面容时,更是热情的询问她是否有预定位置。
果然如顾澈自己说的,她一进去,就看到了他。
实在是很显眼。
他黑裤长腿撑着高脚凳,坐在吧台边,穿着红色外套,棕色发梢在酒吧灯光的映衬下像是光丝,勾人的丹凤眼中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正托腮看着她。
沉来寻对服务生说:“我是来找他的。”
服务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顾澈,恍然:“您是顾老板的朋友啊。”
原来他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这她倒不知道。
沉来寻在他身边坐下,服务生比刚刚更热情,替她收走外套围巾,递过来酒单。
她要了杯无酒精莫吉托。
其间,顾澈毫不避讳地从头到尾打量着她。
沉来寻眉头微皱:“看什么?”
顾澈轻笑,视线定格在她鲜艳的红唇上,反问道:“他见过你这副打扮吗?”
沉来寻冷着脸,如瀑的黑发落在身后,却遮不住黑色一字肩裙勾勒出的窈窕身姿。
清冷又美艳。
“与你无关。”这次没忍住。
“我猜没有。”顾澈丝毫没有介意她的冷眼冷语,反而笑得开心,“否则,你早该得手了。”
沉来寻不说话。
酒送上来了,她接过端在手中,没有喝。
顾澈继续说:“他这种人,看着越是温和克制,骨子里就越追求刺激,你现在这个样子,最是对他的胃口。”
“啪”地一声,沉来寻将酒杯放在吧台上,从座位上下来,冷冷道:“如果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那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说完就要离开,被顾澈一把抓住手腕。
“小小年纪脾气倒是大,”他笑得无辜,“我是在帮你啊,你整天在他面前装乖乖女,只会不断增加他的道德感,多耽误你以后下手啊。”
沉来寻沉默。
“来寻妹妹,别对我敌意这么大嘛。”他拉着她重新坐回高脚凳上,“你的目标是宋知遇,我的目标是夏瑾,我们的共同目标呢,就是让他们俩分开。所以,”顾澈抬杯和吧台上她的酒杯轻轻相撞,“我们不是敌人,是战友。”
沉来寻盯着自己酒杯中,因他的相撞而泛起的层层涟漪。
她说:“不,我们不是战友。”
涟漪逐渐平息,酒面又恢复平静,沉来寻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波澜,客观且冷静:“我讨厌夏瑾,因为她背叛了宋知遇。而我讨厌你,是恨屋及乌。我并不关心你的目标是什么,我只要夏瑾离开宋知遇,永远离开。”
她纠正他刚刚所说的:“所以,我们并不是战友。你和夏瑾,都是我的敌人。”
顾澈嘴角的笑渐渐散去,看向沉来寻的眼神也变得幽深。
他独自饮酒,语气颇为失望:“我以为你比我还疯,没想到是个纸老虎。”
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爱而不得,疯而不惧。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样。
沉来寻似乎十分明了他心中所想,直戳了当道:“你想索取和占有,我不是。”
她和他划清界限:“我和你不一样。”
顾澈愣了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另一头的服务生探头探脑地看过来,从没见老板笑得这么开心过。
沉来寻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
他抹了把眼角,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小来寻,你不会是想说,你不想索取和占有,只要他能幸福就好了吧?”
他突然倾身过来,锐利的目光直视她清澈的双眼:“一个爱上自己爸爸的人,还在这里说什么无私的爱,不觉得可笑吗?”
深藏在心的秘密被他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沉来寻面上虽维持着淡定,可握着高脚杯的手却发紧发凉。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里见面吗?”顾澈话锋突转,沉来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他也没打算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这是我和阿瑾重逢的地方,我八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因为是私生子,顾澈从小就不被待见,没少受欺负。
那时还在读高中的夏瑾,回家路上碰到了孤零零坐在公园淋雨的顾澈,瞧着他可爱又可怜就请他吃了顿关东煮,还帮忙联系了家人将他带回去。
回去之后顾澈对夏瑾念念不忘,很快就查到她是夏家的千金。
而再度重逢时,夏瑾早就将他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在此之前,我也觉得,她幸福就好了。”顾澈把玩着已经喝完了的空酒杯,“可是我发现她并不幸福,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懂她、爱她、能让她快乐。”
“可我懂她、爱她、能给她快乐。”顾澈眸色明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能是我?”
沉来寻神色怔怔地听着,她明白顾澈的潜台词。
如果她也懂宋知遇、爱宋知遇,能带给宋知遇快乐,那为什么陪在宋知遇身边的人不能是她呢?
这种想法,不是没有过。
可是念头稍微升起,就被她否决。
因为……
“我和你不一样。”她还是那句话,语气却不像刚刚那样尖锐,灌满了无可奈何。
“你有选择,有退路,可以放手一搏。”沉来寻眼睫低垂,“我没有。”
一旦踏入,只有两个结果。
——他和她同坠深渊。
——她摔得粉身碎骨。
她倒是无所谓自己会摔得粉身碎骨,只是怕会连累了他。
顾澈叹气。
“该说你是清醒呢,还是该说你糊涂呢?”
沉来寻低声道:“你就当我是胆小鬼吧。”
顾澈瘪瘪嘴,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当胆小鬼也是需要技巧的,你最好能一直胆小下去。”
沉来寻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笑意,歪头道:“我演技还挺好的。”
顾澈凝视她的笑容片刻,也笑:“看出来了。”
气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融洽的。
或许是两人默契地达成了协议,不管双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眼下,他们只想要搅黄了宋知遇和夏瑾。
顾澈再次冲她举杯:“不算战友,那算合作伙伴吗?”
沉来寻想了想,还是拿起杯子和碰了碰:“算是吧。”
她这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逗得顾澈直笑,没了刚进来时的拘谨,也不像之前那样装乖乖女,真实的沉来寻像是幽静丛林深处的精灵,目光清澈无染,却又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顾澈看了片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胜率应该还挺大的。”
沉来寻摇头:“在我这儿,胜率只有0和100。”
“好吧。”顾澈耸耸肩。
两人无言片刻,沉来寻难得主动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澈瞥她一眼:“看出来什么?你的好演技,还是你对他的感情?”
“都问。”
她自认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从未露出破绽,不论是宋知遇,还是夏瑾,都未曾识破。
顾澈给她打电话时,她很惊讶。
但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激动。
是那种压抑许久终于被人划破了口子,可以往外倾泻那么一点的激动。
她和顾澈的交集,只有除夕前夜,在江川儿子的满月宴上。
她猜或许是顾澈看到了她和宋知遇在庭院中的牵手。
又或许,是看到她被温雨晴打了一巴掌后,在宋知遇面前装可怜。
果不其然,顾澈说:“你的好演技,是那天你故意和温雨晴吵架,看出来的。”
满月宴上,温家刁蛮任性的二小姐,动手打了宋知遇的女儿,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除了顾澈,没有人知道,沉来寻挨打,是她自己故意挑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