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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晃
稀薄的路灯光照在陈旧的路砖、潮湿的车轮痕迹、摇晃的树影上。风雨渐大,一个女人身影在跑去买药的路上。
江漫是被关门声弄醒的,再听到厨房一阵声音,这些声音里藏着许多种语言,倒水声,杓子与碗的搅拌声,重重的走路声,偶尔的喷嚏声。
他下意识看去窗外,原来已瓢泼大雨。
他拿过茶几的水润了嗓,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路柔正郁闷。他的额头很烫,家里却大到找不到体温计和药,隻好去药店买。感冒灵、金银花颗粒装袋里,又害怕他烧到38度以上,就买了布洛芬。去时小雨,还能不在意,结果跟她作对似的,越到药店雨越大,回来的路上更成了疯雨。
到他家时,她已浑身湿透,鞋里就像有个鱼塘,去卫生间拧干雨水后,她才觉得身体轻些。测了他的体温,快逼近40度了,便赶紧烧了水,又去厨房拿杓子、碗。
她小心端着热碗向他走去。江漫看着她,喉咙一下哽住。
许久,他问——
"你裤子怎么了?"
路柔低头。唔,满是泥泞的裤子。
她声音很淡:跑太快没注意,踩进坑了。
"赶紧喝吧,发发热就好了。"她又说,语气催促。
江漫突然说:"我有没穿过的长袖。"
“啊?”她一下懂了,耳朵发热。
他说:"你知道在哪。"
路柔穿着他的长袖,衣服下摆垂在膝盖,大得她的心也窝进去了。衣服本没有气味,但你不得不承认,味道,这种特殊的、迷人的味道只有自己能闻到。她看衣领唛头并不是什么品牌商标,只是简单的定製logo,上面是“江漫”,下面是“jiangan"。她反反覆复看了好几遍。
雨声又大了,暴雨像千千万万个小拳头,砸在地面,也砸在她心上。她一下警觉起来,摸着衣角,小声地骂他坏。
江漫又这样,老让她心乱。
本来也没去招惹他,本来已经无望了。
真的酸楚。我安安分分,几个月都过来了。为什么让我穿你的衣服?你不是多拒人千里吗?你不是多嫌弃别人碰你衣服吗?怎么搞得我对你来说多特殊似的。江漫你能狠心点,马上让我滚行不行?
路柔喝下热水,见他喝完药后好了很多,便问他怎么倒在门口。
江漫只是沉默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就往楼上走。身子歪歪斜斜。
路柔忙跟上去,神色无奈:沙发怎么就不能躺人了?这是什么破家规。
江漫躺进床里,呼出浊气,之前违背家规的不适感才终于缓和。他又向她道谢,说要什么尽管提。
路柔站在卧室门口,她静默地看着他,从发丝看到领口,看这具得不到的身体。
“你敢给吗?”她说。
江漫垂下眼睫:"你敢要吗?"
顿了下,她也笑了:"我为什么不敢要钱?你给不起?"
他抬起眼,优雅地笑:“我说的也是钱。太多,我真给不了。”
她不开口了,只是走进来,坐在床边一个小凳上。
静默一阵后,他问她:"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不就几个选择。考研,考教资,考公务员,要么找个大厂。
"不出国?"
她小声:"我又不是你"
他说我又不出国。她问为什么?你笨吗?我学的古筝。哦也是。
江漫没有察觉自己露出了笑意。女人的迷糊,偶尔有着不解的可爱。
"毕业后,想待在哪?"
她眼一落。“当然留在这。”
"没想过去别的地方?没想过具体要做什么?"
路柔惭愧又羞恼。她知道他毕业后两人更碰不上面,他在往更高处走,而她连人生的选择都还影影憧憧。他问这些干嘛?在提醒他们本来就分道扬镳,南北殊途?所以绝无结果、尊卑悬殊?
她小声嘟囔:“我去哪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
我要走去哪?小时候还能确定:读初中是为了走去好高中,读高中是为了走去好大学,那时还抱怨为什么高分才是人的所求。不追求高分后,还以为解脱,然而拥上来却是迷茫。
又该去哪?
她不像江漫,他清楚他的重心,他的生活就像圆规,围绕古筝一个点画圆做事。她呢?她俗。暂时没有特别爱好,也没什么超越能力的大梦想,隻想跟着人群随波逐流。虽然死鱼才随波。考公务员、考教师、考研、考证,大公司工作,这些都是主要想法,为了讨口饭吃,就以普通方式在大秩序里活着。
没有热爱是多数人的常态,更别说为了热爱一意孤行。也许,这是她觉得江漫十分独特的地方吗?
江漫:"不能问吗?"
路柔缓缓说:"对了,你叫什么?"
江漫盯住她。清秀的眼,锐利的目光。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路柔手机突然响了,她刚接起,徐琳就嚷了起来。"乖乖,我酱油呢?"
她忙捂住话筒:"马上,马上。我在外面玩了会儿。"
"那快点回来,天很晚了。"
"好的好的。"
飞快挂了电话,路柔有点慌。别人都觉得这小名可爱,只有她觉得幼稚。她希望在别人印象里她是妩媚熟女,而不是还在咬指头的乖巧的小女孩儿。
她看他并没反应,状态也好了许多,便打算走了。临走前,她拿走床头柜的碗,准备下楼放洗碗机清洗。
江漫见她走来收碗的步子有点瘸,姿态滑稽。
他只是深沉地看着她。
卧室隻开了墙头灯,黄光下泄。她走动着,光影便在她明艳的脸上挪动方向,明艳便变得美艳。往下看,她的膝盖有一片锈红色血痂,但她的脸上没有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