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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城离开后,易南川在沙发里窝了没多久就坐起来了,后背直挺挺的,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发呆。
直到发炎的嗓子干痒难耐,忍不住咳嗽几声,才回过神般往后仰倚向靠背,昂着头看天花板。又过了一会,易南川垂下视线,撒着拖鞋起身往外走。
他穿过玄关,推开门,走到花园的角落,蹲在小菜地旁,借着昏暗的路灯仔细观察。
一根小芽都还没有冒出来,只有黑压压的泥土。
他和越城明明种得那么认真,为什么还不发芽呢。
会发芽的吧。
易南川盯着着小小的一块地,仿佛多盼望几眼,白菜萝卜和菠菜们就能拔地而起,郁郁葱葱。
入秋的夜晚透着湿润的冷意,轻风拂过,吹得易南川后颈发凉。腿蹲麻了,他缓缓地站直身体,低头对着小菜地叹气,转身慢吞吞走回屋里。
屋里,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易南川立刻走上前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来信人是赵鸿元的主治医生,告诉他人已转到普通病房,有时间可以去看望看望,孩子闹着着想见他。
易南川看完短信,一脸漠然,倒回沙发里盖上薄被,闭眼,睡觉。
……
半小时后。
易南川走进医院大门,摁下电梯按钮,他想,我他妈就是个自讨没趣的傻逼。
舔着脸上去招人不待见,要是越城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吧。
进了电梯,忍不住掏出手机,没有错过的未接来电,越城还没有回家。
……
顺着走廊的房间号一间一间找过去,途中有小护士认出了易南川,给他指路。易南川点头道谢,小护士红着脸笑笑,朝他摆摆手示意应该的。
易南川走到病房前,正好遇见了端着个保温水壶出来的张文瑶。
张文瑶脸色还是很疲惫,但眉宇间的神色温和舒展了很多。见到突然出现的易南川,她愣了愣,细细的柳叶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小易,那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他。”感冒后的嗓音带着沙哑和一点点鼻音。
张文瑶轻轻关上身后的门,小声问,“你怎么知道元元转病房了啊?”
易南川沉默地望着她。
张文瑶面色尴尬地笑笑,“元元情况刚刚恢復稳定,这几天我们忙着照顾他,一时间忘记跟你说了。”
易南川点头,不想跟她多交流,抬脚往病房里走。
张文瑶侧了侧身,挡在了病房前。“小易啊。”她的表情似乎透露出关心,“你看上去很憔悴。”
易南川沉默。
“是不是生病了?”
“有点感冒。”
张文瑶捧着保温杯,试探又怀疑地问他,“只是感冒?”
易南川后背僵了些许,目光冷淡地瞥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易,幸苦你今天来看他,”张文瑶讨好地笑,伸手拍拍易南川的手臂,又很快地收回来,“可是元元已经休息了。”
易南川漠然地俯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僵硬地握紧,又缓缓放开,他一字一顿,“我看一眼就走,不会吵醒他。”
语罢,绕开张文瑶就想推门,却被她抬手拦住。易南川顿时面若冰霜,隐忍着喉咙的不适,咬牙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文瑶正要张口,她的丈夫赵兴刚就在身后刚推开门,黑脸压低声音向自己的妻子训斥,“在外面嘀嘀咕咕吵什么,孩子刚要睡下……”正说着,余光看见了站在张文瑶身旁的易南川,不由顿了顿,把剩下的话吞下去。
易南川视线越过他们,从门缝里望向昏暗地病房,什么都看不清,但他隐约听到了赵鸿元蚊子一样细微嘶哑的声音,微弱而试探地喊了一声‘哥’。
‘喀哒’。
赵兴刚反手关上了门,张文瑶朝他使了个颜色。
易南川彻底丧失继续忍耐地兴致,对门神似的两人直言道,“让我进去。”
“小易啊,元元已经休息了。”张文瑶重复。
“你……咳咳……”
易南川一咳嗽,张文瑶立刻屏住呼吸,捂住口鼻撤了撤。
见到她的反应,易南川眼底一片寒意,他不再多言,推开张文瑶就要开门,却被死死地对方死死抱住胳膊。
“老赵!你还不拦住他!”
赵兴刚脸色不好看,为难又沉郁,最后还是顺着妻子的话,挡住易南川,仿佛这个仅仅因为生病而略显憔悴的青年是罪行滔天的洪水猛兽。
易南川怒不可遏,“滚开!”
沙哑又愤怒的回音在走廊里回荡,引起了零散路人的注意。张文瑶见状,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压低着嗓子瞪视他,“外人都看着,你能不能给自家人留点脸面!”
“自家人?你他妈算老子什么家人?张文瑶我告诉你,今天赵鸿元我必须见!”
“你见什么,你生着病呢你见什么!”张文瑶紧紧扼住易南川的手腕,指甲抠进他的皮肤,“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感冒!谁知道你有没有染到别的病!你还咳嗽,你那唾沫多脏多危险!元元身体那么弱,被你传染了你担得起责任吗你!”
易南川看向张文瑶的目光透露出一抹沉寂的哀伤,他轻声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就是这么看你!”撕破脸后的她表情扭曲至狰狞,咬牙切齿,“你就是跟你爸一样脏!他能染上艾滋,你撅着屁股在外面卖!你比他更容易得艾滋!”
这个女人,这个生下他,也曾经养育他的女人,此刻难以置信到令他想笑,易南川确实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视线落在被对方用指甲挖破流血的皮肤,“你知道的,爱滋病通过血液传染。”
张文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惊叫着鬆开易南川的手腕。
易南川低着头,手臂无力地垂落,散发出深不见底哀切。他忘记了呼吸,整个人寂静无声仿佛与世界隔离,最后,终于在这浩瀚的悲哀中彻底崩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张文瑶,你有什么资格侮辱我。”
“……我说的都是事实!”
易南川抬头,目光死寂,冷笑着拔高声线,“你现在能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老子撅着屁股在外面卖换来的。”
高扬却异常刺耳的话语在狭窄的走廊回荡。
“如果不是我张开腿让男人操,如果不是我用屁眼去换钱,赵鸿元早他妈病死在床上了!”
“你给我闭嘴!”
张文瑶撕心裂肺,抬手就往他脸上扇耳光,被易南川抬手挡住,“你拿着我卖屁股的去换你儿子的命,不嫌钱脏吗?不怕侮辱了你的宝贝儿子吗!”
“啊!”张文瑶尖叫着捂住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你闭嘴!闭嘴啊!”
赵兴刚憋红了脸,脖子梗出青筋,挡在两人中间,“行了!”
赵兴刚是不待见易南川,但他更多的只不想儿子跟这种混迹声色场所的人过多接触。易南川为了赵鸿元出了钱又出了力,赵鸿元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日子,就算是他这粗人,也能看出是受到特殊优待了的。
明白妻子有心病,但这种对大儿子避如蛇蝎的态度让赵兴刚都看不下去,他指着自己的妻子,喘着粗气红着脖子根,“你闭嘴吧!我看你是疯魔了!”
“我疯魔?姓赵的你还是不是我男人!”张文瑶满脸是泪,破罐破摔哭嚎着。
周围早就聚集满了看热闹的人群,鄙夷的,探究的,兴奋的,嘲弄的,他们仿若一群嗅到死亡气息的秃鹫,蹲在周围虎视眈眈。
……
“这么回事!”
冷厉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程宁拨开挤在一起的众人,他这次没有戴口罩,五官沉稳又端正。他本打算下班前最后再检查下情况,结果此刻看见表情木然的易南川,还有坐在地上哭闹的张文瑶,心下一沉。
“程医生!”张文瑶见到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从地上爬起来就往他身上扑,“医生,你快拦住他!这人有病,有艾滋!他还想去传染给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