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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点儿?
南婉青一怔。
“赏赐乳母的琼玉膏,我、我添了朱砂。妆奁的小儿镯子,也是我命人放去,让你也身受……”她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心口咳得天昏地暗。
随随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身侧离魂。
“朱砂?”南婉青恍然大悟,先前已知孩儿短命,溘然而去只想是天意,不曾生疑,“她……这法子挺新奇。”
随随胡乱答应一下,低眉挑拣符文。
“身受骨肉分离之痛……”皇后尽力吐出一句整话,又是凶咳不止。
南婉青解了一惑却添一惑:“中宫元后,六宫妃嫔所出皆奉为嫡母,她大可坐享其成,安稳凤位便是,新帝践祚少不了她的太后尊荣,何必多此一举?”
随随不答话。
“早知如此,合该托个梦传告一声,这孩儿命数不过三岁。成太后说东她不敢往西,想来宇文渊的话她也是听的,劝一劝孩儿福薄,辛苦照看。”南婉青长吁短叹,“好歹绣成那小兔儿兜子,上了身,也不枉我费的一番工夫。失策,失策……”
“南婉青,我一生光明磊落,”皇后哆哆嗦嗦摸出衣袖匕首,“既做了事,没有不敢认的。我是恨你,我也知你恨我,你……杀了我罢。”
短刀出鞘,霜锋冷冽,墨玉刀柄轻叩木案,皇后拔开羊角匕首,一手送上对坐,引颈就戮。
素衣女子浅浅一福身:“多谢娘娘坦言相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所见所闻,出了这房门,妾身自当忘却。”
“忘却?”皇后诧异,“我可杀了你、你亲生骨肉,你不恨我?”
南婉青道:“这人……都是要死的,不怪娘娘。”
皇后更是惊愕:“你不恨、恨我?”
“不恨。”
“可我恨你——”几乎用尽气力泄愤的嘶吼,只是声息虚弱,有气无力,她精心描画的面容胀成红紫色,热汗涔涔,还裹着厚重的黄狐坎肩,似忍着极大苦痛,单薄身形止不住发颤,“我恨你与他两心相许,我恨你有了孩儿我、我的孩儿却没了,我恨、我恨你的孩儿轻易得到他的疼爱,我恨……”
皇后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霎时腥雾磅礴,零星血滴飞溅素洁衣袂,斑斑点点,南婉青不自觉又退一步。
“皇后娘娘,传太医罢……”南婉青好心周全,却听身后人喝止“你站着”。
皇后病体孱弱,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古朴圆案四平八稳,她佝偻着身倚靠桌沿,一手伸向羊角匕首。南婉青一挑眉,她倒是不惧皇后垂危一搏,闹个鱼死网破,且不说这人吃了那不能吃的枣泥酥,眼下站也站不稳,让一只脚她也未必能近身,何况随随在此,万无一失。
银白刀锋寒气森森,倒映数横颤抖逼近的指节,皇后一把抓住锋利刀刃,趔趄着上前好几步,羊角匕首割破掌心,鲜血四溅:“他、他不喜恭儿,虽立恭儿为太子,朝中何人不知太子有名无实。九岁立储直至十四,五年,整整五年,东宫只有文武二太傅,未有幕僚,亦未许参议政事。可你的孩儿一出世,他便定言‘元子’,有‘承祧之任’,他是元子,恭儿算什么?我算什么?”
滴答,滴答。
泪水与血水次第跌落清供图软毯,浸透零零碎碎灰暗殷红的伤痕,皇后反持寒锋,勉力端正蹒跚步履,摇摇晃晃,将刀柄送去眼前人之手:“你、你该恨我,你该如我恨、恨你一般恨我,你为何不恨我?”
南婉青谨慎再退一步。
“你为何不杀了我,你……你杀了我,我的良心还好、好过一些……”
“我也、我也不想恨你,可我又、又不能恨——”话音未尽,腹中又涌上一口灼热腥甜,满地赤红血色,皇后咣当栽倒,头首坠地。汩汩鲜血淌下嘴角,缓慢洇红一支清供荷叶花样,她撑不起身子,睫羽亦是支撑艰难,一会儿半开,一会儿落下,已然神志不清。
南婉青扶着人坐直身来,女子喘息湍急而粗重,如溺水之人无处挣扎,手中死死握着羊角匕首,银白锋刃深深嵌入骨肉,她仍是不肯松开。
“你不能碰枣子,为何要吃枣泥酥?”南婉青想不通为何她自寻死路,还是一条最为难堪苦痛的死路。
皇后又吐出一口鲜血,大半落上南婉青衣裳,猩红刺目。
“他、咳咳——他送来的,向之……第一回送吃食……杀我,我也认了咳咳……”
南婉青暗自嗟叹,痴情如此,可惜是对男人,注定付之东流。
皇后道:“你看来我、我很可笑罢?也是,六宫之中,他、他只惦记你,时时记着你的喜好,又迁去、去宣室殿同吃同住,一盘点心,你自然不、不稀罕。”
南婉青闻言一愣。
“我不与你争了,他、他是你的,我不争了,我求你……求求你,你同他说、说莫要废了我。”皇后声泪俱下,紧攥寒锋的手轻轻摇晃南婉青臂腕,唇舌血水混杂涎水,粘稠如泥浆,口齿模糊,“向之这般爱重你,你的话他、他都听的,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