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七十八章诉衷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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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陛下。”

宇文序步子一滞,闻声回首,南婉青再是起身见礼,俯首低眉,一等一的守规矩。她向来是记仇的性子,揪着人的软处以牙还牙,宇文序无话可说,转身去了前殿议事。

德明堂未若昭阳殿独有一间汤池阁沐浴,只在寝殿后头的抱厦置了纱帐与大木桶,权作内殿浴房。南婉青蹙着眉心宽衣梳洗,幸而屋外便有火道,热气由此贯通,不甚湿寒。夜来摸了几圈叶子戏,跟着窝去榻上瞧话本子,床帐被褥尽数改易昭阳殿旧物,香炉也改作安神的沉水香,宫人面面俱到,以免她犯了择席之症。

二更天末,灯火通明,南婉青半卧衾枕翻书,指尖搅弄青丝一缕,圈圈缠缠,十足的入了神,宇文序回宫亦未发觉。

“今日身子可好?”沉声乍起,南婉青一抬眸,遥遥四目相对,他已凝望多时。

“尚可。”南婉青折起书页一角,翻身睡下。

宇文序也上了榻来:“陈设如何,可需什么添置的?”

“不必。”背着身,言简意赅,不愿多说一个字。

宇文序轻着手脚揭开银红绒衾,悄悄贴去南婉青身后,芳容翕拢睫羽,半侧睡颜温静如琢玉,他摸上娇小柔荑试了试冷热,软声问道:“还气着?”

南婉青抽开手:“妾身不敢。”

宇文序细细瞧了南婉青容色,侧身躺卧,与她同寝一只鸳枕。玲珑身段背靠男子怀抱,单薄瘦弱,宇文序臂弯横揽,没话找话:“总是闷着气,伤身子。”

“今日太医请脉,胎象安好,陛下不必忧心。”南婉青道。

他并非高谈雄辩之人,煞费苦心凑不出一句讨喜的软话,宇文序束手无策,只得叹息道:“我岂只为着孩儿,人说妇人生育,一脚踏进鬼门关,我也曾见闻婶母族妹因此被难。倘若你任从好恶,无所顾忌,怕是胎元稍有差错,你也……”宇文序紧了紧怀抱,低声下气:“你让我如何?”

南婉青心底不住冷笑,假惺惺,先前求子可不曾言及此事惊险,如今有了反倒记起来了。

“多谢陛下关怀,妾身谨记。”

同床共枕,对答敬语谦辞卑恭有礼,她的谢恩熟稔而生疏,晋谒天子之尊高高在上。

动之以情未动,晓之以理未晓,宇文序无计可施,却不甘心就此罢休,只愈发将人搂紧。南婉青阖眸安寝,不语不避,宇文序几度张口欲言又止,久久一叹:“若得掏出这颗心给你瞧瞧,那倒好了……”

俗语云小别胜新婚,男女之事小吵小闹亦可怡情,南婉青见好就收,挤了挤眼睛便泪如雨下,打湿尾音颤颤:“何苦来,说这些哄人的混话。”

宇文序耳听声音不对,似有呜咽之气,近身一看,南婉青哭成了泪人,鼻珠微红,宛然芙蓉临风泣露,顾影自伤,他登时慌了心神。粗粝手指抹不尽盈盈粉泪,宇文序手忙脚乱,硬是扭过肩头将人拥入怀中,悔不当初:“青青,我……”

南婉青伏去他胸口只是哭。

“你若有气,打我骂我就是了,仔细哭坏身子。”怀中人一连咳了数声,隐约喘不过气,宇文序心疼不已,手掌移上后心抚拍,温柔轻缓,闹了一日的是非对错皆不若合她心意。

“我、我说了再、再不吃了,你罚了人,又、又下旨迁宫,我好好来了,又晾着不、不理不睬。”南婉青抽抽搭搭开了口,“呼来喝去也、也罢,尊卑有别,我只守着、守着规矩,你还、还招惹我做什么……”

宇文序赶忙应下:“是,是我错了。”

“纵是我有、有错,你大可明言指点,何必一声不响,拿、拿人寻开心。”

宇文序唯唯诺诺应了错,继而疑道:“我何曾拿你寻开心?”

南婉青道:“今儿午膳时候,可不是成心给我颜色瞧?”

宇文序想一想,道:“我听你到了,早早打发他们,谁知税账有误,敲了一晌午算珠,这才耽搁了。”

有凭有据,南婉青兴师问罪未遂,思量着胡搅蛮缠,必不能屈居下风,宇文序却道:“到底是我的疏漏,不该冷落你,我的错。”

哒哒两下,怀中人素手虚握,捶了捶厚重胸膛,不痛不痒,撒气也是撒娇。宇文序搂着她又念了千百句知错,南婉青半身依偎心口,温软玉臂回抱男子腰背,渐渐止了哭。

当下郁娘守夜,听得帐中喁喁私语,转眼竟起了哭声,好一会儿口角纷纭,教人摸不清缘故,她翻肠搅肚急得坐立难安,生生捱过动静方定下心来。幽宵残漏,红绡碎金浮动,宇文序步出帘外,命人取一张过冷水的巾帕,及一件干净衣裳,郁娘应声照办。

宇文序先是换下泪湿襟口的寝衣,再拿了冷巾子回去,南婉青哭肿一双眼睛,鼻尖掩着丝帕,红成小兔样儿,瞧见宇文序挽了帐子进来,没骨花似的钻去他怀里。结实臂膀环抱娇人儿躺卧,宇文序敷上冷水帕子,南婉青嘤咛一声,抬了手便欲接下巾帕,宇文序侧肘阻挡,道是“冷手”。

南婉青将胳膊掖进软衾,闭目受用:“你嫌我哭得丢丑了。”

宇文序无奈道:“分明是照了镜子,你又生气。”

南婉青道:“我只说是你动的手。”

“口无遮拦。”宇文序好气又好笑,指弯捏了捏美人鼻尖红晕,轻怜疼惜。

如是敷了有半刻钟,宇文序取下巾帕,满手冰凉,南婉青哭倦了,倚着心口睡去。低首一啄嫩红眼尾,沉水香暖鸳鸯帐,犹胜春宵,宇文序焐热双手,方揽着纤软腰肢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