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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以为这样就可以令我屈服吗?”
他目光如炬,神情坚定,微微上前一两步,严肃的纠正道:“不,您大错特错了!一个真正的人,是不会为这点轻侮蔑视所打败的。”
盛慕昭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冷眼旁观。
和一个情绪激动的疯子较真,并非明智之举。
这一瞬间,客观上而言,长辈及其身边所有人为她构筑的世界观似乎出现了一点偏差。
但也仅仅只是,客观上而言。
……
周末,林晚棠如约而至,他已在书房等候多时。
盛慕昭姗姗来迟,依旧无视他的等待。
落地窗边的书桌前,二人相对而坐,林晚棠缓缓翻开课本,开始从讲起。
顾及学生的基础,他认真细致,形象条理,将重点知识讲解得十分清晰易懂。
而盛慕昭表面上安安分分的坐着,却心不在焉,全然没有在听课。她目光轻视,以一种看表演的心态在看着他讲。
“盛小姐,请专心一些。”林晚棠一本正经的提醒她。
“你继续讲。”盛慕昭微扬起头,命令他道。
林晚棠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如她所言,继续往下讲。等到一个知识点分析完毕,他问道:“您学会了吗?”
他轻轻放下笔,目光落在课本的书页上,意在让她开始试着做题。
他都分析得这么简单细致了,好的学生应该举一反三。
盛慕昭置若罔闻,她睁大明眸,故意摇了摇头,傲然说道:“我不会,你再讲一遍吧!”
显而易见,这是刻意的为难。
林晚棠在心中叹了叹气,也不知她听懂了没有?
他聚jg会神,只好又耐心十足,细致入微的重新再为她讲了一遍。
依旧不会。
试着换一种解析方法再讲。
也还是不会。
林晚棠无奈,他的职责就是教授她以知识,既然她不会,那他就耐心的一遍又一遍重复讲,直到教她会为止。
两人心中,各有其高傲,一个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一个是家世尊贵的骄傲。然而很不巧,他们个x似乎又有些相似,都非常的倔强。
近乎固执的坚持,使他们各不相让,谁也不肯向谁低头。
于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林晚棠不厌其烦、孜孜不倦的讲着。
他那“古典”的做派,令盛慕昭觉得像是在听道学先生的讲经,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终至昏沉yu睡,败下阵来。
片刻后,他停下来,注视过去,听到的只有均匀起伏的呼x1声。
“唉!”林晚棠喟然长叹,百般无奈的摇了摇头。
见她一手支撑着头,摇摇yu坠,他于是拿了一本厚书,轻轻地放在其头下,令她枕着书安然入睡。
春日迟迟,惠风和畅,他遥望远处的山川河流,水木明瑟,山峦上缥缈着氤氲的岚雾,青苍隐约,秀丽壮美。
盛慕昭似梦似醒,朦朦胧胧之间,她感觉到有人目意温和,轻轻地为她放了一本书。
那是她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暖的关怀。
像是春风一般和煦柔软。
他,是谁?
似乎就在眼前,可望而不可即。
倏然,盛慕昭醒了来,她神思恍惚,缓慢地睁开了眼。
才发觉,原来是林晚棠。
他宁静隽雅,正全神贯注的看书,那似乎是她的课本,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林晚棠微蹙着眉,不由感慨,这课本真可谓是不染纤尘,焕然一新。
见她醒来,他缓缓合上书,说道:“既然您醒了,那我们就继续上课。”
盛慕昭未做回应,只是茫然四顾,r0u了r0u惺忪的睡眼。不禁意间,一纸书页映入眼帘。
那是学校所发的课外诗词书,翻开的那一页,是王国维的一首《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其中有一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辞树,盛辞树,人如其名。
她不由回忆起与盛辞树吵架时的情景:
“您有什么资格管我呀?”她无所畏惧,刻薄的讥讽他:“姨夫!”
盛辞树原有一位病故的前妻,也正是她母亲沈半夏的姐姐,沈猗兰。
多年以来,盛辞树倾尽了心,怀念他的猗兰。他从来都没有ai过她的母亲,自然也不愿做她的父亲,故此称一声“姨夫”情有可原。
“你——”盛辞树一时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随之拿了一本书重重的摔下,掷地有声,以此来显示他的威严。
……
回到现在,盛慕昭思绪万千。
听说沈猗兰温婉娴静,她默默地看向林晚棠……
他安静的时候,只要不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气质神态近乎相似,大概是一个类型的。
她临时起意,说道:“你给我讲一讲王国维的这首词吧!”
林晚棠的目光缓缓落在书页上,他不知她为何突然要他讲这首词。
不过,学生难得主动提问,作为老师,他不甚欣慰,自然是乐意之至的,这或许还能激发她对于学习的兴趣。
“好。”他欣然应允。
这一首词他早已能倒背如流,先是将课本置于她面前,而后由浅及深的讲解。
据说是王国维为妻子莫氏而写,表达离别之苦,感慨光y易逝。写下这首词后不久,1908年,莫氏就因病去世了。
因为正好涉及到研究的专业领域,林晚棠并非一昧的照本宣科、强调重点,而是以学术的角度,更为全面的赏析全词。引人入胜,考据严谨。
盛慕昭听到后面,如平仄对仗,格调韵律时,颇觉枯燥迂涩。但她本意也不是为了想上词学课,只是好奇而已。
等他终于讲完,她感慨的问:“如果你是王国维,你也能写出这样的词吗?”
林晚棠惭愧一笑,回答她:“才疏学浅,望尘莫及。”
“才疏学浅?”盛慕昭大吃一惊,不冷不淡的评价道:“我看,你这个人挺傲气的嘛!”
……
天清气朗,云舒风淡。因为京州大学与盛慕昭所在的京大附中距离不远,司机先是顺路载了林晚棠,与他一同前去迎接放学的盛慕昭。
见盛慕昭远远走来,司机恭敬的上前问候:“小姐辛苦了!”
随后极其专业的接过小姐的书包放好。
身后的林晚棠看到这一幕,惊讶无言。
车上,盛慕昭半敛着眸,语气慵懒,漫不经心的问:“喂!你是不是在海棠花开的时候出生的?所以你爸妈才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不是的。”林晚棠温润平和的解释:“我的名字是《诗经》中‘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的‘棠’,是一种棠梨树。”
他停顿一瞬,又善意的补充说:“不过,也可以看作是海棠的‘棠’。”
“矫r0u造作!”她吐槽道。
ps:
男nv主的关系没有缓和,即使后面两人做了,对彼此的态度也不会变。
书房
学校期中测试的成绩单下来了,不出意外,年级倒数一二,盛慕昭自然是“榜上有名”。
此时此刻,林晚棠正认真细致,凝神查看她各科的试卷,那眉间暗含的忧郁,愈加沉重起来。
他不明白,都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基础题,怎么会错得这样离谱?
然而,林晚棠皱着眉翻看试卷时,那如鲠在喉,如芒刺背的神态,已尽数被盛慕昭观察到,其心中顿生出极大的忿戾之意。
她目光冷冷的斜睨着他。
看看!那是怎样的表情?他平时就自以为是,眼下终于得到机会,可以嘲笑她了。
作为盛慕昭的老师,林晚棠的心情实在一言难尽。
“朽木不可雕也。”沉寂许久,他不禁摇了摇头,喟然长叹。
“只是可惜了您这块‘美玉’,无人赏识。”盛慕昭紧接着他的话,冷冷的讥讽道。
古人常以美玉b喻君子,林晚棠他自诩为君子。
然而,玉,深藏地下,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形成,再经开采,雕琢,最终也只供人欣赏。
而她,虽是朽木,却好歹也是生于高山之上,无需被动的等人挑选,待受赏识。
她盛慕昭站在高处,本就可以“一览众山小。”
林晚棠澹雅平和,他闭目一叹:“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盛慕昭听了,强行抑制住怒火,她决定暂时隐而不发。
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从封建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新社会的道学先生,和他辩经又怎么辩得过?
她一定会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她的“用心”之处的!
……
暮春四月,日煦风和。燕园里的海棠恣意盛放,天姿灵秀,意气舒高洁,若有似无的淡香令人心神俱醉。
渊渟岳峙,山高水长;亭台楼阁,湖光塔影。林晚棠抱着他的古琴行至湖畔,蕙风时来,清影悠悠拂过于春日下葳蕤生光的二月兰,暗香袭动他的衣衫。
他学习完古琴,想起诗社还有点事,于是打算先去诗社一趟。
书香墨韵,雅人深致。林晚棠踏入诗社的门,陈设依旧是古意盎然,宁静致远,但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非同寻常。
他放下古琴,卷帘望去。
温暖的春日煦光下,少nv神闲气定的坐于书案上,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裙摆轻微拂动,一双优美纤长的yutu1,悠然得意的在春风中danyan。
林晚棠一时目光不知归处。
见他终于来了,少nv的眸间顿时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一缕笑意自唇际无声地漾开。
她等了他很久,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盛慕昭并未和他说话,而是随手拿起一旁的诗稿,举至目前,不急不缓的念了几句,那是他的诗。
少nv的声音清甜纯净,音调却盛气凌人。
倏尔,她将他的诗,在他眼前,毫不留情的撕掉了。
林晚棠他很清高,自以为是诗人。一个诗人,最心ai的,最珍贵的,莫过于他的诗了。
那么,她要将他视如珍宝,引以为傲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撕毁。让他好好看着,他的诗是怎么消失的。
这正是,高傲的天之骄nv,出于睥睨一切的心理,对他进行的复仇!
林晚棠久久的怔于原地。
他看着少nv,一点一点的撕碎那些诗稿,最后她没有耐心了,将剩余的诗纸残页,全部往空中一扬。
那些诗页顿时如雪片般,飞落飘散。
少nv目空一切,自书案一跃而下。
她踩在了他的诗上!
而后,她上前几步,神采飞扬的明眸中带着挑衅意味,得意扬扬的向他一笑,“心痛吗?”
林晚棠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垂眸一瞥,盛慕昭穿着京大附中的校服,而今天并不是周末。
显而易见。
他凝眸注视,先是问道:“你逃课了?”
目睹刚才的一切后,这是他心里的,官腔官话。
“盛辞树,你会正常说话吗?”沈半夏一时无言,状甚不屑。
他端然而立,神se如常。幽兰含熏,清风徐来,疏影微摇,静静地望着。
“我记得你以前是会正常说话的。”她刻薄的语气里带着冰冷的寒意:“怎么?你这是在对我发号施令?”
他目光怅然,侧首朝向她,依旧强调:“请你严肃一点,现在不是追究你我恩怨的时候。”
“我来,不想和你吵架。”盛辞树心下叹息,默然的凝视着她,微有所动。
沈半夏微微蹙眉,眸中含有千言万语,诉之不尽。
一如数年前,他看向她的眼神空蒙而悲伤。
那时的她,正值锦瑟年华,情窦初开,总是以一种崇敬而倾慕的目光于远处偷偷注视。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究会困其一生。
“nv儿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她终于进入正题,冷冷的指控着他。
确切的说,盛辞树占很大一部分责任。
盛慕昭出生时,他就一直在外任职,以国事为重,以仕途为重,而家庭在最后,在大局面前,似乎理所当然是可以被忽视的。
“是,我有责任。”盛辞树郑重其事的点头。
他始终维持着一种惯有的理智与冷静,语调温和从容:“你有什么诉求,可以跟我说,我们共同努力解决。”
这话一说,她那冷淡的眼神锐利起来,步步向他b近,目光有意无意的散落于兰。一抬手,纤长的直指,质问他道:“你喜欢养兰花,是因为她吗?”
他沉默了……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沈猗兰之于他,是年少时山盟海誓,与君相知的ai恋,难以抹去,亦难以忘怀。
而他对沈半夏的ai,却又不同,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深情。
紧张的氛围,如静水一般沉寂。
于是,兰草零落,素瓷尽碎,正如他们的婚姻一样,满是狼藉,一败涂地。
他平静的叹息:“半夏,你冷静一些。”
她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他想,他应该追上去和她解释,表明ai意。
这时,电话却响了,盛辞树接过电话。
“书记,省委明天上午召开会议……”
……
其时,沈半夏从楼上走了下来。
“妈妈……”盛慕昭目光盈盈,满含期翼的迎上前去。她想妈妈能多陪她一会儿。
沈半夏顿时止步,她转而看向nv儿,神情冷漠,联想到那一言难尽的成绩单,原本愤怒到极点的她,顺势把气撒在了孩子身上。
她蓦然扬手,重重的打了一耳光。
一瞬间,盛慕昭不知所措,她茫然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被打。
盛家正厅中,空然清静。
待所有人回过神时,盛慕昭早已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