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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段时日,伤势痊癒的韩子绪也像文煞一般以香客的名义进了静禅寺,结束了之前隐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做法。
他们二人一同陪着莫离不是很现实,毕竟帮派内的事务也需要时间去做,于是韩子绪与文煞便像轮班一样,一人守在静禅寺一段时间,半个月或一个月后,再由另一人接替。
这样一来,小戒痴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师傅,虽然这师傅也很像是那种说书人口中神仙一般的大侠,不过论起性格与作风,与黑衣师傅就相差太远啦。
久而久之,就连心思单纯的戒痴都大概猜到了忘尘师叔祖与他那两位师傅之间的关係,如果不是他自己多想的话,那两位师傅是在追求师叔祖没错吧?
戒痴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去问个究竟,但在看到忘尘师叔祖脸上略带惆怅的复杂神情之时,所有的话都只能嚥回肚中去了。而戒痴又相当缺乏胆量去直接向那两位颇有威严的师傅查探个究竟,便只能暗暗在做早课的时候偷偷向佛祖祈祷,希望他们三人能得到幸福。
秋去冬来,这静禅寺的山头渐渐脱去了原有的青葱翠绿,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这寒冬腊月的,山中的天气冷得让人懒懒地不想动弹。
这两日,莫离的被窝异常冰凉,不知为何韩子绪前天夜里收到飞鸽传来的急件匆忙离去,随之也带走了那烫人的温暖。莫离对他们二人之事向来不会过问,见韩子绪起身准备离去,也只是转过身去继续睡了过去。只是之后的几个夜里,再没有人软磨硬泡地要跑进他屋里给他暖床,一时之间似乎还是会有少许不习惯吧!
那夜,莫离失眠了。
他开始无法避免地思索着他与那黑白二人的关係,但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想到一半便无疾而终。而现下的状况是他无论如何也赶不跑那二人,便很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原因都归罪在韩子绪和文煞身上了。
是你们缠着我的,我才没有要你们来……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们……
我讨厌你们……
但是,即使像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堆里便能解决问题了么?有时候莫离的这些认知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更别提像慧尘和戒痴之类的其他旁观者。在外人眼里,早就把他们三人看做是一体的了吧?
莫离心中的那道坚持渐渐模糊了,他虽然依旧无法看到他与那黑白二人的未来,但却也同样无法彻底地切断过去,更别提要抛弃掉现在。
原来,还是只能选择随波逐流么?
到了这个时候,莫离也迷惘了。
俗语道:命由天定。
在莫离尚未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之时,自有天意来替他做出选择。
而这件在多年后仍旧在茶余饭后被人津津乐道的武林大事便就发生在那时的静禅寺。
话说佛教向来有分支,中原佛教以静禅寺为首,因其融入了天朝立国所尊崇的儒家文化,向来被尊为国教。除此之外,远在西域尚有藏传佛教的分支。藏域佛教则尊□天师为首,但近年来藏域不知为何颇不安分,隐隐有脱离天朝自立的苗头,这样一来,两个各为其主的分支之间的关係又越发微妙起来。
相传静禅寺自建寺以来,便得到了活佛叱勒得的真身舍利为镇寺之宝,而那叱勒得也确实是从藏域而来,在中原传播佛教文化后圆寂归天的。而在叱勒得大师圆寂之后,留下的佛牙与舍利则被静禅寺供奉了起来。
这数百年来,中原佛教与藏传佛教并行不悖相安无事,但近十年来由于发生了灏王篡权一事,天朝大局曾一度动盪不安,那藏域的分裂势力也跟着有所抬头,利用了宗教的幌子开始将势力往内地渗透。
静禅寺作为中原佛教第一大寺,信徒颇多且实力雄厚,更重要的是静禅寺忠于天朝,藏域若想入主中原,静禅寺自然成为了它需要率先打压的势力之一。
更何况相传在那叱勒得大师的舍利塔中,除了供奉有舍利和佛牙,还有一本名为《武经注》的战器製造密集,相传是前朝末代军师仲升所着,里面是关于战争的新式攻城武器的製作图解与使用说明,若不是当时仲升因功高震主被迫害致死,此书尚未来得及向上呈报的话,天朝也不至于能最终推翻前朝政权而称霸天下了。
天朝开国皇帝亦曾想过要从静禅寺手中得到此书,但不知为何最后作罢,而为了天下苍生之安危,当权者便与静禅寺约定将此书永远封存于舍利塔中,令书中的凶器不能真正被製造出来涂炭生灵。
而今时今日,当浩浩荡荡的藏域达拉宫的喇嘛们心怀鬼胎地递上拜帖进入静禅寺之时,寺中立刻进入了紧急戒备的状态。
此次这些藏域喇嘛前来,便是打着要与静禅寺的众僧探讨佛法的幌子,美其名曰是要进行文斗武斗,但却同时声称静禅寺在比试中若败给达拉宫,就说明静禅寺不足以供奉叱勒得大师的真身,这样一来,喇嘛们便可开启舍利塔将舍利子与佛牙迎回藏域供奉。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可说是路人皆知,但这斗法之事非同小可,若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演变为天朝内战的祸端。而达拉宫虽来势汹汹但行踪诡秘,静禅寺一方也是在今日收到拜帖之后才得知此事,就算现下立刻用八百里急递向汴京求援也为时过晚了。
更为严峻的情况是,便就在慧尘大师接下达拉宫的拜帖之前一日,寺内突然出现了大面积的僧人食物中毒事件。
这上吐下泻的毛病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寺中武僧的战斗力却被大大地削弱了。而无巧不成书,达拉宫的拜帖在第二日便被呈交上来,众人才惊觉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阴谋。
幸而莫离与戒痴一直呆在菜园自己开伙,所做的菜都是自家菜园里产的,恰好躲过了那次中毒。此时莫离的精湛医术也派上了用场,熬汤送药地缓解了众人的不少病痛。那些平日里欺负过莫离的僧人们受了莫离的恩惠皆面有愧色,心中越发对眼前这个普通的带髮修行男子尊敬起来。
慧尘大师与寺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僧人们已经与达拉宫的天师等人闭关多时了,众人在门外皆翘首等待斗法的结果。
莫离与戒痴站在门外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那沉重的红木门终于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台阶下打坐念经的众僧即刻起身恭迎。
慧尘似乎是在那场斗法中耗费了不少心力,脸色虽依旧泰然但还是难免有些许虚浮之态。
只听慧尘道:「达拉宫天师等人道行深厚,藏域一支果然博大精深,与我寺不相伯仲,实难分高下。」
言下之意便是婉转地公布了文斗的结果。文斗既然打了个平手,那胜负便只能靠接下来的武斗来决出了。
底下的众僧听言皆面露难色,许多武僧在昨日的食物中毒事件中尚未恢復过来,这场比赛一开始就被定在了不同的起跑线上,要赢过有备而来的达拉宫又谈何容易。
众人开始陆续移步至寺内的武校场中,武斗正惊险万分地进行着。
静禅寺的武僧虽对达拉宫下毒谋害之时颇有怨言,但在比武之时仍旧秉承了点到即止的风范,但达拉宫的喇嘛又怎会有这般同等对待的想法,竟然暗器阴招层出不穷,一时间,静禅寺一方竟逐渐落入了下风。
场上是拳脚相交扣人心弦,在场下观战的莫离与戒痴亦是将心眼提到了嗓子处,颇有点心惊胆颤的意味。
现下场上的比试已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当静禅寺一方念出下一场将上擂迎战的僧人的法号之时,场下忽然暴出一片欢呼。
莫离不明所以,便问着同样兴奋的戒痴道:「为何大家如此激动?」
戒痴道:「待会儿要上场迎战的是清澄师叔,这可是清字辈的武僧中修为最高的一个。」戒痴说罢还凑到莫离耳边小声说道:「我没认识黑白师傅之前,就是跑去偷看清澄师叔练武的!」
莫离笑着摸了摸戒痴的小光头,这才知道那戒痴竟如此崇拜清澄。而这清澄定也是心善之人,不然以他的武功修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戒痴在偷看他习武呢?大概是发现了但却睁隻眼闭隻眼了吧。
想到这里,莫离又开始担忧起来。现下连清字辈里最好的武僧都已经上场了,就说明静禅寺这边的资源快要用尽了,而剩下还有两场比赛要打,若连清澄都支撑不下去,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达拉宫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知道清澄的厉害,听到清澄出战,立刻派上了实力不弱的人上场迎战。几百招过后,眼看清澄就要将对手打下擂台来的时候,戒痴却眼尖地发现场下有人向清澄的腿部射出了一手如牛毛般细的暗器。
戒痴无暇多想,操起一旁武僧的棍棒便飞身跃上擂台,用棒子挡去了大部分飞射而来的暗器,但仍有几根餵了微毒的暗器未被挡住,生生打进了清澄腿中。清澄痛喝一声,单膝跪地。
那原被清澄压制的喇嘛看情势逆转,即刻运功于掌想一举击溃清澄。戒痴又哪里容得了这喇嘛如此放肆,也不顾台下还有数百双眼睛盯着,便使起了黑白师傅教授的武功与那喇嘛对打起来。
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戒痴,竟然能有一身如此惊人的功夫,与那喇嘛拆了近百招竟也不见颓势,大家这下才惊觉这戒痴本是文僧,又怎会习得武功?
但就在大家仍旧处在震惊与迷惑之中的时候,内功修为不够的戒痴终究是不敌对手被踢下台来,顿时口吐鲜血。
莫离心惊,赶紧衝上前去抱起戒痴。
静禅寺的僧众群情愤慨,皆声讨那暗中使诈的达拉宫一方。达拉宫的天师倒也不以为然,承认他们这方的人是求胜心切所以才使的暗器,这场比试算达拉宫输。
这样一来,静禅寺既说不得达拉宫什么,而且又损失了最后一元大将。
此时的达拉宫天师脸上已带着胜券在握的奸笑俯视全场。剩下的两场大战,眼看静禅寺已无人能派,而他手下还有两名猛将,每一个的修为都不会比清澄逊色。
眼看负伤的清澄被人抬下擂台,静禅寺一方的众僧在底下窃窃私语,都在暗自讨论着到底应该派谁上场。而此时就连与达拉宫天师一道坐于首座的慧尘方丈的神色也开始凝重起来。
早已率先跃上擂台的喇嘛见静禅寺一方许久无人上前应战,觉得胜局已定,态度越发狂妄嚣张起来。
「想不到中原武学亦不过如此,静禅寺还有脸自称为天朝第一大寺?笑话!真是笑话!」
莫离护着受了伤的戒痴,又看到众武僧皆怕担下这输寺误国的骂名,畏首畏尾无人敢上前应战,心中郁结甚重。若这场关键的比试输了去,无论达拉宫最后是否能真正取得《武经注》,中原大地都难免会再度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莫离心中虽急,但他向来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大夫,就算是与人博了命去,也不见得就能挽回什么大局。
难道就要这般向布达宫低头认输?
没有人会服这口气。
便就在布达宫的天师站起笑着要宣布这场比试因静禅寺弃权而获得胜利的时候,两道人影自场外翩然而过。
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俊逸出尘的轻功,在众人的惊羡的眼光中,一黑一白的挺拔身姿如轻燕般同时落地。
韩子绪与文煞一改平日在寺中相对朴素的装扮,竟毫不忌讳地换上了一言堂堂主和天道门门主的华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半路忽然杀出的程咬金,让布达宫的天师眉关紧锁。
以他对中原武林的瞭解,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两个人,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个人气度皆是极上之,若未猜错,定就是中原武林正邪两道的统领韩子绪与文煞。
虽心中已将内情猜了个十之八九,但布达宫天师还是站起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打断两寺的谈经斗法?」
韩子绪淡然一笑,拱手报上名号。场下众人这才得知韩子绪真实身份,瞬时引起了一片譁然。
见韩子绪自报家门,文煞则嗤了一声对着那天师道:「我的名号还不屑于让你们这等狗辈知道。」
能将堂堂布达宫的首座天师称为「狗辈」之人,若不是神经错乱那就定是绝顶高人了,于是场下的反应更是热烈起来。
对于这横生的枝节,布达宫天师转身向一旁端坐的慧尘大师抗议道:「我们以佛法武道相论,自然是佛门宗教之内事,如今大师你竟找了武林中人来帮忙助阵,这一做法恕我不能苟同。」
慧尘也自知由韩子绪和文煞迎战于礼法不合,就算最后得胜,也难掩不公之虞,遭世人质疑,遂站起身来打算回绝韩子绪与文煞代静禅寺出战的好意。
却在慧尘开口之前,韩子绪却说道:「天师所言差矣。」
「试问这次比试,是否只要是静禅寺中的弟子便可以参加?」
天师回道:「那是自然。」
韩子绪道:「那俗家带髮修行的弟子,是否也能算是静禅寺之人?」
明瞭了韩子绪的话中之意,达拉宫天师怒道:「胡闹,若我没猜错,除了韩门主你之外,这擂台上的另一位高人就是一言堂的文堂主吧?我看这在座的慧字辈的大师们对你们的出现一样感到惊奇,那便表示他们根本就不是你们二人的师傅。若他们都当不了你们的师傅,还有谁敢收了你们二人入门下!」
韩子绪道:「说来也巧,这静禅寺中确实就有一高人,能让我与文堂主这般水火不容的死对头都心甘情愿地拜在了他门下。可见在这一点上,静禅寺就比达拉宫高上不少了。」
被韩子绪反将了一军,达拉宫天师怒道:「胡闹,你们的师傅是谁!我就不信有人敢担下这个名号。」
文煞此时倒是出了声,只见他朝着被淹没在人群中的莫离的方向说道:「师傅,都这个时候了,你也总归该现现身给我们正一正名份了吧?」
文煞的话听在别人耳里尚算正常,但在莫离那里却刺耳得很。
什么叫「名份」?这该死的傢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在口舌上揩揩油。
众人随着文煞说话的方向左顾右盼,也未曾发现人群中有哪个辈分高的僧人混在其间,一时间无数双好奇的眼神四处飘散,大家都在猜测着到底谁才会是那两个大人物的师傅。
此时被莫离抱在怀中的戒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扯了扯莫离的衣袖道:「师叔祖……」
「黑白师傅……他们说的人是你吧……」
「你快出去啊……别让他们难为了……」
莫离低头看了看小小年纪便懂得为家国大事挺身而出的戒痴,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暗自咬了咬牙,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莫离站起身来,朝擂台边上走去。
所有人都无法想像,这其貌不扬且入寺不久,默默无闻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忘尘,竟然就是那两个大人物的师傅!
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骇于场上黑白二人的骇人气势,人群自动自发地为莫离让出一条道来,莫离这才得以毫无阻碍地走上前去。
韩子绪与文煞一见到莫离出现,凌厉的眼神即刻柔和下来。
只见那二人对着莫离拱手道:「师傅。」
听言,莫离拿着佛珠的手轻轻一颤,即刻垂下眼来。
确证了这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场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静寂之中。
「阿弥陀佛。」慧尘出声打断道:「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两场比试就由忘尘的两位弟子出战,天师可有意见?」
那天师顿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的法子,只能默然落座。
场上的文煞见布达宫天师已然默许,便拔出腰间的鸣凤剑。
名兵出鞘,轻响震耳,加之文煞的魔狱神功已达最高境界,内力灌注于剑身之中,剑身上即刻有红光跃现。
文煞道:「二对二,一场定干坤!」
此时,韩子绪也随之将游龙剑出鞘,银蓝之光惊现,众人直到此时才有幸目睹这从把从静禅寺出世的绝世神器的真面目。
世人皆知正邪二道向来势不两立,也知道游龙吟凤亦属阴阳二级,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但却从来未曾想过,这看似衝突的二人双剑,竟在这般紧急的情势之下,能为了中原的苍生联手而出。
那达拉宫上前应战的喇嘛又怎会料到有这般厉害的对手,心虚之下尚未开战便已先输了势。
只见韩子绪与文煞身形猛如旋风疾如闪电,在下方围观的众人中,道行修为尚浅的甚至无法看清二人使出的究竟是何招何势,只能看到那深厚的巨大内力在瞬间似幻化成青龙火凤了,以力拔千钧之状击于对手之上。
只见布达宫的两应战喇嘛被打翻下擂台,口喷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