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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
这方向没来过, 竟是不晓得这处还有个小池塘,里头没水,只有一片泥泞沼泽。
而在沿岸边儿, 生长着好几棵腊梅树,光秃秃树枝上开满正盛的黄色小花朵,人还未凑近,沁人心脾的香味儿便已迎面袭来。
看见那一棵棵迎风而立的腊梅树,桃花眼睛倏地亮了, 两条悬空的腿轻蹬,卫大虎顺势便把她放了下来。一落地, 桃花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踮起脚尖顺手折了根长着两朵腊梅的小枝丫,凑到鼻尖轻嗅,顿时香的整个人都要迷糊了,扭头看向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咋这处还有腊梅啊?好香。”
“爷栽种的, 这处小池塘也是他心血来潮挖了想栽藕养鱼, 结果这处不聚水,死水养不活鱼,淤泥还发臭,时间一长就搁置了。倒是岸边儿的腊梅树长得挺好,年年都结满了花,隔老远都能闻到香。”卫大虎长臂一伸抓着上头的树枝便开始折,腊梅的香味儿不咋闷人, 尤其是下雪天, 闻着感觉鼻子都凉飕飕的, 他不咋喜欢娇花, 但还挺喜欢腊梅,过年都喜欢折些回去丢家里头散味儿。
虽没和爷处过一日,但爹嘴里的爷让他很是向往,住在山里头也爱折腾。他喜欢爱折腾的人,深山日子多无趣,就应该多些想法,今日干这,明日干那,甭管能不能成,总比闲来无事好。
夫妻俩折了整整两捆腊梅,桃花负责折,卫大虎负责把高处的树枝给她拉下来,最后再找些韧性强的草根给捆起来就成。就待了这么一会儿,桃花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沁满腊梅香,走路还拉着袖子闻,被卫大虎好一阵教育走路不看脚下。
“不听话下回就不带你出来了,娃没出来之前都叫你在院子里待着,哪儿都不能去。”卫大虎故作凶狠威胁媳妇。
桃花如今是半点不怕他,自己做错了事,还理直气壮得很:“你不带我,我就叫娘带我,满仓带我,狗子带我,多的是人愿意带我。”
“嘿,如今有娘在身边腰杆子硬了是吧?我说话都不好使啦?”卫大虎乐了,可稀罕她这顶嘴的娇俏模样。
“好使,咋不好使,这不看着路了嘛。”桃花也笑,夫妻俩一路斗嘴,不多时便回了石板小路,刚抄道上来便看见刘稻草和陈三石一人担着桶水从那头走来,瞧着不晓得在聊啥,刘稻草往三石身边走了两步,那小子脸蛋子瞬间红了,挑着担往另一头躲去,肩膀一抖,桶里的水都荡了出来。
“哥,嫂子!”瞧着他们俩站路中央,陈三石跟看见救星似的跑过,一路跑水一路荡,到跟前就只剩下半桶,倒是湿了一身。
“表哥,表嫂,你们去折腊梅啦?”刘稻草倒是一脸淡定,慢悠悠走过来,要不咋说她在村里时小子看不上她,姑娘不乐意和她耍,那把子力气真是姑娘家少有的,满满当当两桶水愣是叫她挑得纹丝不动。
桃花已经习惯听她叫表嫂,她喜欢稻草性子洒脱敞亮,都是过来人,眼下见她和三石这般样子,心头还有啥不明白的。她看了眼扭扭捏捏的三石,又瞅了眼是落落大方的稻草,论长相,三石要强些,但论态度,稻草不知比他强到哪里去,怪道大虎不愿往上凑,怕是心里门清,不愿上前当那个碍眼的。
她心头一阵儿好笑,见稻草探头瞧她怀里抱着的腊梅,便伸手折了支下来,两朵伴生花紧紧开在一处,正像一根钗子,她轻轻插入刘稻草的发间,来回打量后笑道:“插着正适合,好看。”说着余光瞧三石,小子正偷摸着瞧呢,想看又不敢正大光明看的模样属实把她乐够呛。
她朝大虎使了个眼色,看来不是一头热,都有这个心思。
卫大虎恨不得上前去踹陈三石两脚,恨铁不成钢道:“你还是个男娃,担个水洒半桶剩半桶,看看人家稻草,干活儿都比你像样,你就这么把水担回去,别说你爹得笑话你,怕是全家都得偷摸着乐。”
他本意是想说你爹笑话你就罢了,别叫黄婶儿看见你这不靠谱的样子。可陈三石那蠢蛋听不懂啊,梗着脖子反驳:“我多跑两趟就是了。”
“行,那你就多跑两趟吧。”卫大虎不乐意再雕这块朽木,爱咋咋吧,能不能讨着媳妇全看他的命了。
桃花抱着一小捆腊梅跟在他们身后家去,一路光是看三石和稻草打闹便笑得不成。
她和大虎属于盲婚哑嫁,没成亲之前都不晓得对方长啥样,掀盖头才吃惊对方咋恁高大威武,很是吓人,心头不免有些惧怕。哪儿像三石和稻草,那是心里起了心思,能相处,更能提前里了解对方的性子,已是顶好的条件了。
就是不晓得三石有没有这个福气抓住稻草这个能干的姑娘。
她心头亦是有谱,晓得黄婶儿可不是个普通妇人,人精明着呢。三石若想娶稻草,扭捏可不成,还得拿出态度和表现来,这关可不好过。
回了家,大舅母看见他们折了这大两捆腊梅回来,简直高兴得不成,虽然都是些干粗活儿的农家妇,没得那些富贵太太们雅致,但爱花儿是女子天性,尤其是会散发香味儿的花,就没有不喜欢的。
“哪儿折的呀?”方秋燕立马迎上来。
“路我可说不上,得问大虎才行。”桃花笑着把腊梅递给她。
“哈哈,那我可不问,别回头又是爬坡上坎,可累死我了。”方秋燕接过后凑上前一顿猛嗅,香的不得了,一把扯开捆绑的野草,招呼正在屋里擦拭的曹秀红,“来来来,屋里打扫干净的都拿两支去插上,老香了,正好给屋子去去味儿。”
隔着窗台,妯娌两个分了花儿,曹秀红挑了三支,喜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满屋子转悠着找东西插。
桃花他们屋是娘和满仓狗子在帮着打扫卫生,今儿全家都在忙活,连小娃子们都不能偷懒,被娘压着拿着张湿帕子满屋子擦拭,床头床尾,桌椅板凳,甚至是踩在凳子上撅着腚擦窗台,人人都卷起袖子在干活儿。
家里唯一清闲的估计就只有桃花和大丫,她俩便是想帮忙都要被嫌弃。大丫姐实在闲的慌,挽起袖子想帮大舅母擦桌子来着,被大舅母挥手叠声赶:“去去去,别凑上来,仔细污水溅你一身。”
没得办法,她又回屋想帮娘打扫屋子,也是手还没碰到帕子便被赶出来,她娘还不爱说话,就让她出去,大丫好悬是知晓亲娘是个啥性子,否则还以为自个招了嫌。
“姐,你来与我一道把腊梅分出来吧。”到了家连大虎都去忙活了,桃花站在堂屋门口,朝从屋里出来的大丫姐道。
“成。”大丫忙不迭应声,挺着大肚子走得虎虎生风。
“你慢些,今儿拎着水来来往往,地上不知洒了多少水,小心湿滑。”桃花看得心惊肉跳,晓得大丫姐不咋在乎肚子里的娃,但也没想到这般不在乎啊。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如今正好七个月,摔也是不怕的,正好出来赶上过年,还图个喜庆呢。”大丫故意说笑,见吃饭的桌上放着老大一捆腊梅,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几间屋子都熏香了,她顺手拿起一支凑到鼻尖轻嗅,也是惊一跳,“你和大虎去哪儿折的呀?这花儿开得是真好,连花骨朵都是香的。”
“那处我也没去过,离家算不得远,明年我带你去。”桃花和她分拣腊梅,十来间屋子,甭管男女老少都插上,这味儿能香好几日。
“成。”大丫笑着点头。
整整一早上,全家人是没咋歇脚,连灶房柴火堆都拾掇了一遍,上到睡觉的屋子,下到茅房,就没有一处不干净,说句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腊梅有些多,每间屋子都分完还有剩下,这些便全叫狗子他们插在院子各个角落,可谓是进门香,出门也香,连鸡舍都是香的。
就这么日日香,夜夜香,立春过,到了二十六这日,天还未亮,卫大虎便带着满仓和三石出了门。
这日搁山下,要么是去镇上的猪肉铺割肉备年货,要么是自家杀猪,也是村里村外最热闹的一日,杀猪便要办杀猪酒,不但小娃子高兴,连大人都兴奋,猪被逮出猪圈的凄惨声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桃花晓得大虎带着满仓和三石出门捉野猪去了,夫妻俩昨晚在被窝里便透过信儿,卫大虎原是想带陈二牛,但为了给陈三石在黄婶儿母女面前挣表现的机会,便决定带上他。
春季不能狩猎,不过立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卫大虎自觉自己这段时日修身养性,已许久不曾造杀孽,于是决定在春季彻底来临之前,给山林减减负担。
如今不用进山下山,大大节省时间,他们兄弟三个天没亮出门,太阳还未出来前,陈三石和满仓便扛着一头哼哧哼哧喘着最后一口气的野猪回来了。
丢在地上的野猪粗略估计得有个二百多斤,忒壮实。
“野猪野猪野猪,爹,还是活的!”铁牛兴奋疯了,满院子来回跑,又怕又想看,冲过去躲在他狗子叔身后不敢冒头。
“我看看我看看。”陈二牛系上裤腰带,忙不迭从茅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