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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隔间外的茶肆大堂传来了异样的喧哗和吵闹声。崔衡也收起了笑容,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站起身掀开竹帘走了出去。若是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暴力斗殴事件,那可真是愧对头上的官帽了。
另一边,姜菀正在试验明早的新品。
她烧热了锅,将兑了面粉搅拌成糊状的瓠子丝下锅,按压成手心大小的圆形,煎至两面金黄后出锅。
另一边的炉灶上正焖着她做好的茶叶蛋和虎皮蛋。等差不多了,姜菀拿了两个盘子,将这三样东西各盛了一份,放在周尧和思菱面前。
“试吃?”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娘子的手艺肯定没话说。”
姜菀笑了笑,很坚决:“尝尝吧,我担心火候把握不到位。这些都是明日要售卖的早食。”
那锅中的鸡蛋极入味,厚重的咸香飘了出来,周尧和思菱难以抵挡,便也不再客气,净了手拿起吃了起来。
“如何?”姜菀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周尧闻着香味,几口便把那颗鸡蛋吞了下去,只觉得那味道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倏忽滑进了胃。他有些赧然,含含糊糊道:“好吃。”边说边忍不住又拿起一个。
思菱咬了一口瓠饼,外表有薄薄的一层酥皮,能感觉到根根分明的瓠子丝,虽是油煎的却也很爽口不腻。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好吃!”
姜菀放下心来。她忙了半晌也有些饿了,便吃了一个虎皮蛋。刚把那浸透了汤汁的蛋黄咽下去,就听见有人在叩门。
周尧过去把门打开,一个身影便慌乱地奔了进来,眼眸含泪,哭泣道:“姜家阿姐,帮帮我阿娘吧!”正是裴绮的女儿知芸。
“阿芸?”姜菀吃了一惊,见知芸满脸是泪,神色惊惶,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拭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门开着,她隐约听见隔壁茶肆传来的怒吼声。知芸哽咽道:“阿爹今日吃醉了酒,回来后便对我和阿娘一顿叱骂,还扬言要要打死阿娘!”她瘦弱的身子止不住战栗起来,“我怕极了,求阿姐过去瞧一眼吧。”
姜菀一惊,想起从前裴绮手臂上和颈上的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好,我这就过去。思菱,你先陪着知芸在家里,我去隔壁看看情况。”
她刚走出去一步,猛然回神,忙叫周尧:“小尧与我一道过去。”说完,她又低声对思菱说了几句话,思菱面色一变,忙点头答应了。
李记茶肆灯火通明,姜菀推门进去时,一只茶杯向自己飞了过来,“啪”的一声在她脚下摔了个粉碎。原来是李洪从裴绮手中夺过了茶盏,转手便摔在了地上。
“小娘子当心!”周尧忙挡在了姜菀面前。姜菀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上前了一步,见李洪满脸醉意,眼底赤红。他对面的裴绮则满脸是泪。
下一刻,他猛地扬起蒲扇般的巴掌,便要往裴绮脸上打去。
“住手!”姜菀的声音和茶肆内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李洪一愣,浓眉倒竖,喝道:“我管教自家娘子,不劳客人们费心!”
“即便裴姨是你的娘子,你也不能随意打她!”众人忍不住看向说话的小娘子,她一身家常衣裳,双手和裙角甚至还沾着面粉,鬓发也有些散乱,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李洪轻蔑看她一眼:“原来是隔壁姜家的啊,你自家店都快开不下去了,还有闲心管我的家事?”
姜菀没理会他话里的嘲讽:“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人,那便不再是家事了。”她双手紧紧交握,说道:“裴姨素来温和善良,尊你敬你,在饮食起居上照顾你,还将茶肆打理得井井有条,李叔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她动手?”
“怎么?我身为她郎君,打自己的娘子难道不行吗?”李洪哈哈笑了几声,“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李家的人,有什么打不得碰不得的?”
“难道李叔觉得裴姨是你的附属品,可以随意处置吗?”
“难道不是吗?”李洪呵呵一笑,示威般挥了挥拳头,“女子要以夫为纲,事事顺从,我教训她也是天经地义!”
有那么一瞬间,姜菀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她自小便面对着一个家暴成性的父亲和伤痕累累的母亲。父亲对母亲言语轻蔑,动辄打骂,毫不留情。她小的时候只是恐惧,后来大了些,会在父亲发怒时拼命挡在母亲面前,于是后来,就变成了她与母亲一道挨打。那深入皮肉的疼痛感和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感,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不幸中的万幸是,母亲后来终于与父亲离了婚,带着她远走他乡,母女俩相依为命,终于过上了不必担惊受怕的日子。然而在她大学毕业后不久,母亲就因一场车祸而意外离世,甚至没来得及给姜菀留下一句话,造成姜菀最大的遗憾。
她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家暴成性的人,最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父亲和痛不欲生的童年。
而今时今日,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裴绮怯弱无依的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姜菀咬了咬牙,不甘示弱:“李叔你莫要忘了,裴姨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娘子!她嫁给你,是同你组成了家,而不是把自己出卖给了你,任你随意驱使责骂!你不能这样对她!”
被一个姑娘家当面驳斥,李洪只觉得恼羞成怒,他酒意上涌,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手臂便往她脸上甩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他凌厉的掌风毫不留情地向姜菀面上袭来,那熟悉的动作和场景让姜菀一阵恍惚,一时间竟然忘了闪躲。周尧本能地要上前阻挡,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个身影迅疾闪身上前,轻而易举便单手钳制住了李洪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则克制地在姜菀肩头轻轻一带,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清冽的气息笼罩在姜菀周身,耳边是郎君沉沉的呼吸声,一声声犹如姜菀剧烈的心跳。
花生糕和核桃糕
李洪生得膀大腰圆,在这年轻郎君面前却如被扼住了命门动弹不得。沈澹一只手便轻松地制住了他两只手腕,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李洪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是何人?竟敢竟敢哎呦!”
沈澹只稍稍动了动手指,李洪便痛得鬼哭狼嚎,方才的咄咄逼人已然烟消云散。他冷眼瞧着连连呼痛的李洪,眼底翻涌的情绪如乌云压城。
与此同时,茶肆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厉声喝道:“谁在这里闹事?”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崇安坊的坊正。
坊正负责处理坊内一切大小事务,而李洪今日在茶肆里公然想要动手殴打旁人,无疑是违反了律令的。
坊正皱眉喝问:“你因何缘故欲要打人?”
他带来的几个属下早已心领神会按住了李洪。原本喧闹的茶肆静了下来,李洪狼狈地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登时吓得酒醒了,顿时慌乱起来:“我我没有啊。”
他舔了舔嘴唇,努力解释道:“只是今日吃多了酒,一时间想不开,与娘子拌了几句嘴罢了。”
“胡说!”人群中一个人开口反驳,“若不是这位小娘子和郎君拦下,你早就要动手了!”
坊正这才注意到被周尧扶着坐在一旁的姜菀,见她脸色苍白,只道是受到了惊吓,便道:“小娘子方才看到了什么,可一一告知我。”